薛直夫的言下之意便是現在形勢被李學武強勢的破開,自然是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要從原來的角度出發,這件事還是無解。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他這邊的意見還是要請兩位班長說話的。
兩位班長的意見便代表了兩個班子的意見,如果能夠達成一致,那麼在上麵問起來的時候也是有個解答的方便條件的。
現在壓力和責任又被薛直夫踢回到了楊鳳山和楊元鬆的腳下。
“我的意見還是談一談”
楊鳳山看向楊元鬆說道:“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看應該跟保衛處的同誌協調一下”。
在三人看向自己的時候,楊鳳山並沒有覺得失敗或者沮喪的情緒。
他是老組織了,也是在廠長的位置上實踐多年了,對正治的處理已經很嫻熟,並沒有在意成敗關係。
再說了,本身也不是他跟李學武在鬥爭,這件事卷起來完全是個錯誤的判斷。
其本身的正治訴求也同李學武沒有直接的對立關係,更沒道理在這件事上拉低自己搞出矛盾來。
但談也是要講究策略和政策的,總不好讓他自己再去丟一回臉,李學武那邊也根本不信任他的話。
所以在請書記去談的前提便是他做出妥協和讓步,這並不困難。
“我看這件事可以多方麵,多角度的去考慮一下”
楊鳳山沉吟片刻,開口說道:“保衛處在處理這個案子的時候暴露了其當前所處位置的問題,也說明我們急需對保衛處的定位進行修正”。
“首先便是案件調查的問題”
楊鳳山點道:“以前就定下過規矩,行政力量不能乾擾案件的調查,雖然這一次不是保衛處的案件,但也說明我們在處理問題上的思想還不夠成熟,並沒有足夠的吸引教訓”。
“其次便是保衛處負責人的身份問題”
楊鳳山麵色認真地說道:“這是一個老問題了,保衛處的工作很重要,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來主持,選擇李學武同誌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在資曆和年齡上,其也是有些不足的,不過經過這半年的考察,加上其自身的努力學習和提升,也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基本素質和潛能”。
繞了一大圈,在三人逐漸清晰的目光中,楊鳳山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說道:“我看年中的乾部調整中,可以考慮讓其進入讜委,算是對保衛處職權的一個提升和保障”。
“我讚成楊廠長的意見”
穀維潔點頭附和道:“在軋鋼廠多次危險任務中,保衛處都有良好的表現,這與廠集體領導分不開關係,更與保衛處的強有力管理有著密切的聯係,我看可以逐漸提升和完善保衛處應有的權利和義務”。
這便是她先前所提議,推李學武進讜委的意見,但今天從楊鳳山的口中說出來,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楊鳳山也不得不鬆口了,即便是書記也認同他的觀點,不宜讓李學武過早的進入廠管理層,更不宜揠苗助長,毀了李學武這根好苗子。
但現在形勢所迫,如果沒有安撫李學武的意見,恐怕這件事還沒辦法解決。
這樣一來軋鋼廠的正治生態和格局又將發生變化,而軋鋼廠的未來也將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楊鳳山看了穀維潔一眼,繼續說道:“同時為了反思和確保極端情況的不再發生,我建議加快年中會議的籌備和開展”。
“嗯”
楊元鬆點了點頭,說道:“我讚成你的意見,必須加快構建軋鋼廠應對新形勢下的保衛體係成長,以及與之相配套正治條件”。
“關於相關同誌的處理嘛”
楊元鬆又看向了楊鳳山,說道:“我看可以形成一個集體決議,那便是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出發,相關的工作也是咱們做的”。
這麼說著,楊元鬆雙手交叉著放在了腿上,他的語速很慢,但話語說的很清晰,很有目的性和感情。
“我們信任每一位同誌,更希望每一位同誌都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糾正自己的思路,改正自己的認知,學習和領悟組織的真理和意見”。
“在軋鋼廠的發展道路上必然是荊棘滿地,披荊斬棘的,你我,咱們都是相互扶持,共同前進的戰友”
楊元鬆點了點頭,聲音略微低沉地繼續說道:“我們能做的,該做的也都做了,組織不會放棄自己的同誌,但也不允許自己的同誌執迷不悟”。
“我同意”
“我同意書記的意見”
“同意”
“就這樣吧,咱們分頭行動”
楊元鬆很是疲憊和無奈,但還是站起身,對著同時站起來的幾人說道:“鳳山同誌去醫院,維潔同誌去同其他班子成員溝通一下意見”。
“直夫同誌同上麵做個溝通,儘量緩和事情的嚴重性,著重介紹一下解決的辦法”
交代完,楊元鬆歎了以後一口氣,苦笑道:“我實在是不願意跟他打交道啊”。
屋裡的人誰都沒有跟著笑,也都知道楊元鬆是要去找誰,更知道他話裡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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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處,一樓保衛科。
所有的審訊室全都被應用了起來,被帶回來的這些人全都在審訊室接受調查和審訊。
門口的綜合辦公室裡則是坐了好幾個司機,都是從小車班叫來的,一個個跟鵪鶉似的坐立不安。
李學武同剛回來的向允年站在窗前說著話,沙器之陪在一旁做著記錄。
向允年是從鄧之望的家裡回來,而帶回來的包括鄧之望的家屬以及來源不明。解釋不清的財物,還有一些文件和賬本。
相關的文件和賬本都交由姬衛東和向允年帶來的專業人員進行檢查。
調查部查安全,紀監查賬目,而正在對鄧之望家屬進行審訊的則是李學武從分局要來的刑偵方麵的人。
一同被審訊的還有已經到案的劉中全等人,這又是一個大案子,通過與分局的彙報後,已經形成了調查組。
現在就看除了鄧之望以外,劉中全等人的犯罪行為還牽扯到其他乾部沒有。
如果牽扯範圍廣,那邊是要將調查組的範圍擴大到紀監那邊聯合辦案了。
向允年本是來幫忙的,卻是沒想到這個案子這麼的複雜,而且鄧之望與商業、工業聯係的很緊密,許多線索都指向了那邊。
就在兩人說話的工夫,軋鋼廠居民區項目的主體施工單位負責人被向允年叫過來接受調查了。
相比於鄧之望被帶去了招待所的待遇,這些人來接受調查的條件就差一些了。
有單位的被帶到辦公室進行詢問,沒單位的直接在審訊室裡接受審問。
工作量很大,好在今天保衛處人多,各自吃了一口飯便開始配合保衛科開展起了基礎工作。
現在的審訊工作相當的富足,兩個人審訊,兩個人記錄,兩個人準備和協調資料。
招待所那邊,羈押室這邊,審訊室等重要位置全都有站崗的人。
大會議室裡更是坐了一圈的人,桌上全是準備要檢查的資料,就連鄧之望的辦公室裡的資料都被搬了回來,重點檢查他的工作問題。
李學武這一招真的是要把鄧之望往死了處理了,麵對鄧之望下的陰手,他的還擊很徹底。
在胡同長大的李學武明白一個道理,當你一旦遭人欺負了,瞬間就要回擊,瞬間!
徐斯年就特彆懂李學武,知道他不會浪費時間跟鄧之望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回複廠長問題的時候就說的很清楚了。
李學武一定會直接反擊,都不會隔夜的,更不會按規矩進行調查,一定是直接攻擊鄧之望的要點。
事實證明李學武就是這麼乾的,保衛樓燈火通明,樓門口十幾台車並排擺放,隨時等待出發。
樓門口許多加班的人員在抽煙解乏,更在交流和談論這次的案子。
繁忙的景象一看就知道,小案子李學武都能給你辦成大案子,更何況是觸及了李學武的逆鱗呢。
保衛處遇到這麼一個護犢子的處長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麻煩。
徐斯年陪同書記往這邊走著,看見保衛樓門前那些人望向這邊的眼神,他隻覺得心裡煩躁的很。
這都做的什麼事啊,能讓下麵單位的人都反感了,那廠裡的領導威信還要不要?
“李副處長呢?”
“在辦案區呢”
門口的保衛是不敢攔著書記的,更多的是震懾作用。
若是真的把書記也攔下了,那軋鋼廠真玩兒到頭了。
沙器之早見著書記過來了,所以這會李學武已經走了出來。
兩人在保衛樓大廳碰了麵,楊元鬆見著李學武皺眉頭,便點了點頭,問道:“小韓有消息了嘛?”
“沒有”
李學武的眉頭皺得更深,抬手示意了一下走廊裡麵,道:“去辦公室坐吧,辦案區還在忙”。
楊元鬆再次點了點頭,跟著李學武往走廊裡麵走去。
“鳳山同誌往醫院去了,放心吧,一定會竭儘全力的”
李學武沒言聲,示意沙器之開了保衛科科長的辦公室,請了書記進屋。
徐斯年看了沙器之一眼,跟著走了進去。
沙器之倒是很有靈性,等徐主任進去便關上了房門,看了走廊深處的辦案區一眼,沒挪動地方。
辦公室裡,楊元鬆打量了一眼,知道這裡是韓雅婷的辦公室,花草不多,收拾的很是乾淨利落。
牆邊的衣服架子上還掛著韓雅婷的便裝,屋裡有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學武請了書記在沙發上落座,徐斯年主動給兩人倒了熱水。
楊元鬆一邊坐下,一邊歎了一口氣,道:“沉住氣,每遇大事有靜氣,這點涵養都無了?”
李學武看了書記一眼,繼續保持沉默,他現在不想廢話。
楊元鬆靠坐在了沙發上,疊著腿,兩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眼睛繼續打量著辦公室的環境。
“廠裡也是剛開完辦公會,就是討論這個事情來著”
徐斯年見李學武耍脾氣,坐在一旁輕聲解釋道:“書記和廠長也是很上火,對於韓雅婷同誌的情況也是很憂心,已經請了市裡醫院的專家過來支援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白瓷茶杯往李學武的麵前挪了挪,繼續解釋道:“你也是部門負責人,知道在紀律處置麵前領導也是有所顧慮和安排的,哪裡是能快意恩仇的,那不亂套了嘛”。
李學武抬起頭,側著臉瞥了徐斯年一眼,徐斯年卻是扯了扯嘴角,使勁瞪了李學武一眼。
待見著李學武低下了頭,便繼續勸道:“在前期書記和薛書記正在做他的思想工作,畢竟是要有個過程的”。
“至於其中是什麼原因造成了今天的案子,這是領導也急於調查和嚴肅麵對的”
“案子發生的第一時間薛書記便趕來了現場,如果是要捂蓋子,還至於親自來?”
徐斯年輕輕敲了一下李學武麵前的桌子道:“所以說,今天你說的有些話確實過了,不應該”。
“哪句?”
李學武的眉毛一豎,看向徐斯年問道:“是讓楊廠長體會體會板磚的話,還是讓你體驗體驗搶救室的話?”
“好了”
楊元鬆微微皺眉打斷了李學武的話,手指輕敲扶手,道:“你所要求的,該承擔責任的,我們不會逃避,打多少板子我們都認”。
“可工作還得開展不是?”
楊元鬆看向李學武,問道:“你就決定不在軋鋼廠乾工作了?你就希望把軋鋼廠所有的領導都換掉?韓雅婷同誌不醒過來,我們就都不能下班了?”
“幼稚!你想乾什麼?土匪還是山大王?”
沒有徐斯年勸說的語氣,楊元鬆的話倒是很有些不客氣,目光銳利,盯著李學武問道:“你還是不是軋鋼廠的乾部了?”
李學武挺起身子,靠坐在了沙發上,平淡地看向楊元鬆,等著他的下文。
徐斯年一直看著李學武的表情和動作,他這麼一動,徐斯年的心是砰砰直跳,不敢想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這也是楊元鬆在出來前,同其他幾人所說的,他實在是不想在這種事情,這種情況下麵對李學武。
李學武的目光並不犀利,但很深邃,且愈加的平靜。
這種平靜絕對不是溫順服從的平靜,而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隻看保衛處現在被他帶的跟狼一般的團結和行事做風,便知道李學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楊元鬆倒是坐的很穩,話裡沒停,繼續點著李學武說道:“你主持負責一個部門的工作,關心下屬,勇於擔當是正確的”。
“但不能將這種大義當做肆意妄為,蔑視上級的外衣,那組織的意義又代表了什麼?”
“誰願意發生這種事情?我嗎?”
楊元鬆微微提高音量,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道:“如果我們知道他要做出這樣的極端情況,會給他反思的時間嗎?你把我們想成什麼了?”
“荒謬”
“軋鋼廠讜委、廠委所下達的命令和意見,做出的決定都是經過集體討論和表決的,你第一天進廠啊?”
楊元鬆微微昂了昂頭,說道:“我看你是缺乏對組織的敬畏之心,更缺少思想上的教育和建設,還敢威脅廠長不接受處分”。
說到這裡,楊元鬆點了點李學武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軋鋼廠的人?”
“保衛處出了事情,連基層同誌都知道一起扛,你作為保衛處負責人,在廠裡出現事故就躲了是嗎?”
“你就是這麼給手底下人做榜樣的?真不怕有一天你手底下的人指著你的鼻子跟你說不接受處分?”
“看你往日裡聰明絕頂,實則幼稚到家了!”
楊元鬆點了點李學武,恨鐵不成鋼地訓道:“沒有一點處級乾部的樣子,更沒有一個部門負責人應有的氣度和涵養,我看你不稱職”。
李學武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楊元鬆所說的話,所訓斥的重點均是依照他的表達和說辭來判定的。
單把李學武的話拿出來說自然是不好聽的,更不合適的,但當時所處的環境是如何的,這屋裡的人心裡都清楚。
這無非就是領導在表達意見,或者解決事端的前提下所提出的鋪墊。
李學武要等他說出廠辦公會做出的決定,一切都要以實際決定為主,他不想做無用的表態,也沒有時間跟他在這虛與委蛇。
也許是李學武的態度讓楊元鬆有了火氣,也許是今天的事情太過於複雜,讓他很是煩躁。
所以在同李學武談話的時候表現出了嚴肅的一麵,這些話說完,楊元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還沒放下茶杯呢,眼睛低垂,聲音放緩了一些,道:“給薛書記打電話,請他來主持調查”。
李學武不為所動,仍就看著他,倒是徐斯年,主動開口道:“我來打我來打”。
他今天也是給人墊了一天的台階了,也不在乎忙前忙後的了,站起身便往辦公桌上的電話走去。
而李學武的目光逐漸銳利,直接盯向了徐斯年。
“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嘛?”
楊元鬆見著李學武要開口說話,立即皺眉提醒道:“家醜外揚?”
“不都已經揚了嘛”
李學武看向楊元鬆,說道:“再有,前麵都不想調查,現在接手,他們調查的清楚嘛?”
徐斯年那邊可沒有給李學武阻止自己的機會,一個電話就給薛書記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