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件對接完,彭曉力也省了給領導介紹新人的步驟了,想著打聲招呼便出去的。
李學武笑著看了妹妹跟著彭曉力學著業務,見他們說完,點了點門口的箱子道:“器之他們去邊疆帶回來的水果,拿一些回去吃”。
“這怎麼好意思呢”
彭曉力擺手笑著道:“這太貴重了,我們……”
他也是被李學武說的,一時著急,忘了身後的“學生”有關係了。
上次就是來這邊彙報工作,正趕上保密部的同誌來給處長送水果,被李處長強塞了一抱水果回去的。
好麼,那一次算是給徐主任添了麻煩了,臭味記憶猶新!
這一次見著沙器之從箱子裡掏出來的水果倒是認識,可就是因為認識,所以才不好意思收的。
哈密瓜、西瓜、甜瓜、沙棘、大串的葡萄……
沙器之明白處長是啥意思了,也明白李雪為啥出現在這裡了,所以單找了個小箱子,用這些水果將箱子裝的滿滿登登。
當被沙器之強塞在手裡一箱子水果,彭曉力知道,自己這個當師傅的不賣力氣教學是不行了。
李雪站在一旁自然也知道二哥的用意,微笑著跟沙器之道了謝。
“謝謝沙哥”
“叫沙主任”
李學武故作不滿地看了妹妹一眼,嘴裡更是糾正的妹妹的稱呼。
“嗬嗬,叫啥都行,在這咱們都一樣是辦事員”
沙器之笑著接了一句,隨後對著李雪微笑著說道:“咱們離著不遠,有事就過來叫我”。
“是,謝謝沙主任”
李雪微笑著點了點頭,見彭曉力抱著水果累的慌,便主動跟二哥和沙器之道了彆。
李學武在李雪出門前叮囑了下班過來找他,這才目送了兩人出門。
沙器之是送到了門口,看著兩人走了,這才回來,對著李學武笑著道:“您可真是舍得,李雪才十六吧?”
李學武吹了吹麵前文件上的煙灰,又伸手在煙灰缸裡彈了彈,這才說道:“學上不得了,早點出來鍛煉,在家養廢了”。
“瞧您說的,看著文文靜靜的大姑娘了,叫您說的這麼不堪,可沒有這麼當哥哥的”
沙器之笑著走回來坐下,道:“我說您真舍得,安排在廠辦,那邊可對新人不算太友好,即便是您的關係,這小刀子也是免不了的”。
“嗨~成長的必然階段嘛”
李學武倒是沒什麼在意的小刀子偷偷給幾下子無傷成長,大刀子彆人也是不敢,就讓李雪這麼鍛煉著吧。
在廠辦裡,總會遇見機關裡的各種魑魅魍魎,是要跟他們打交道,是要跟他們有工作上的接觸,是要處理一些難題事故。
能把這些工作處理的順利了,也就說明李雪長大了。
沙器之隻是順著這個話題說了兩句,既然人都來了,那就說明李學武對自己妹妹是有安排的。
李學武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韓建昆,笑著對兩人說道:“回去吧,休息兩天再來上班”。
“我們還行”
沙器之看了韓建昆一眼,笑著說道:“跟建昆我們兩個在路上也是睡了一道,並不累,還是早早進入工作比較好,再說馬上就周末了,沒事~”。
李學武也看出韓建昆的堅持了,笑著點了點頭,道:“其實沒了你們幫忙,我這邊也不方便呢”。
“嘿嘿~”
沙器之聽見領導這麼說,當然是欣喜地笑了出來,再看向韓建昆的時候,見他的臉上也是有了笑容。
“去吧,把水果跟同事們分一分,下了班咱們就撤”
“是”
沙器之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同韓建昆將門口的水果箱子搬了,往辦公室去了。
他們帶回來的水果不老少,因為有著便利,指揮車後麵都裝滿了的。
搬上樓的兩箱是給李學武當禮物送人的,剩下的都在車裡。
而剛才小劉在送了兩人過來時,就已經很自覺的將鑰匙還給了韓建昆。
他也是實在有些受不了韓建昆的那種眼神,好像他掌握的不是韓建昆的車,而是韓建昆的媳婦兒。
李學武讓彭曉力他們帶走了一些,又讓沙器之帶走一些給科室裡的人,剩下一些拿起電話打給了招待所。
因為水果列車的到來,廠裡好些人都是不愁水果吃了。
但真舍得花錢買的也不會太多,即便是很便宜。
這種福利品的發放都是有條件的,領導的不會太多,工人的不會太少,這些水果最後都會在食堂實現分配。
就像牛羊肉一樣,瓜果等分切開了,葡萄都摘好了,打飯的時候每人會給分配一些。
可能一頓吃不了,連續三兩天都有餐後水果吃,但也就吃個新鮮。
下周一就是端午節,廠裡也會趕在過節的時候弄這些慰問福利,比往年倒是“甜”了許多。
水果列車上的瓜果葡萄會有幾個渠道被消散掉。
首先就是軋鋼廠自留福利品,其次就是煉鋼廠自留福利品,兩個工廠都會將這一部分的水果作為福利供應給工人。
然後就是內部消化一部分,比如按照批發價賣給工人,賣給有關係的工廠。
無論是工人,或者是有關係的工廠,能用這個價格買到比市麵上便宜一毛錢的水果都算是一種人情和交情了。
感受最深的應該就是軋鋼廠的乾部和工人了,其次便是在聯合企業上同軋鋼廠有合作的工廠,在這一次也是吃到了香甜。
最後的一部分就是兩地經銷單位運走消散了,麵向的是有銷售資格的供銷社。
這一次軋鋼廠的水果貿易列車算是迎來了一個開門紅,雖然賺的不多,但是實現盈利了,給工人帶來了福利,給日益燥熱的情緒降了溫,給合作工廠送去了甜頭。
一勞多得,這也是楊鳳山支持李懷德開展貿易的原因。
在正治上可以打壓李懷德,但在正麵的業務上是不能這麼做的,他是廠長,天然的就有這種劣勢。
這種福利大家的業務他就更不會阻攔了,親自去車站並且發表講話,就是代表了他的態度。
當然了,就像前麵說的,軋鋼廠有一萬多人,這些福利能不花錢享受到的隻是一小部分,是作為節日的添彩。
要享受更多的福利也行,就是用低於市場價從廠裡購買水果嘛,就像雪糕和汽水一樣,在廠裡用定額票買就比外麵的便宜,在廠裡遊泳本廠的人也比外廠的人便宜。
秦淮茹早就知道有這個福利,廠裡也早早的就下了通知,今天水果列車到了,廠供銷服務部門口就排起了長隊,都等著買水果呢。
棒梗也吵吵要買水果吃的,但今天他惹了禍,秦淮茹沒搭理他,他也就消停了。
在棒梗看來,他們家現在介於有錢和沒錢之間,具體的說不上來,就是吃的飽,但沒得錢花。
他們家的錢都跟他奶奶的肋骨上串著呢,要是想花錢,得叫他母親拿著老虎鉗子一個個地往下扽。
這會兒見著招待所的工人從服務部往回拉水果,隻能站在一旁眼饞著。
作為福利品,也作為內部銷售品,招待所也有一些定額,一部分用來領導們午餐後的水果,一部分會被銷售給住在這邊的客人。
劉嵐帶著人往庫房裡搬運水果,見著棒梗在門口站著,便從箱子裡抓了一把掉落下來的葡萄偷偷塞給了他。
棒梗接著葡萄眉眼登時亮了起來,剛想道謝,卻是被劉嵐用眼神示意住了,讓他彆聲張,找沒人地方吃去。
棒梗也是雞賊的小子,得了劉嵐姨的示意,小跑著去了團結湖那邊。
這會兒的團結湖周圍可沒人,都嫌中午這會兒熱呢。
搬運的工人見著劉嵐的動作隻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一個是主管廚房和餐廳的股長,一個是所長的孩子,吃幾顆葡萄而已。
要說運輸損耗也說的過去,都到了這邊,錢賬都是核對好了的,多少都是由招待所來算賬的。
隻是幾顆葡萄還想,要是多了就麻煩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軋鋼廠的辦公製度和財務管理製度走到了一起。
所有的部門都開始精打細算了起來,在賬目上卡的很細,也很合理,超了的損耗一定就是部門自己來負責的。
這種狀況在這個時代是有些不太正常的,一般來說,財務製度是獨立的,辦公製度也是獨立的,兩條線沒有重合過。
這也是後來出現三角債,內部滋生各種問題和腐化的直接原因。
管理責任的厘定不清晰,由誰負責的問題定的不清楚,出現問題後的責任追究誰也不清楚。
但是,現在的軋鋼廠有些詭異,隨著保衛處的辦公製度和基礎財務管理製度的流傳出,其他部門逐漸學習和執行後,這種現象正在被削弱。
尤其是紀監書記薛直夫見到這種情況,一力促進這種製度的普及和實施,更是利用監察和審計的力量監督各部門完成製度的學習和轉化。
時間不長,幾個月,普及的範圍也不是一下子就鋪開了,而是像水一樣正在慢慢滲透到軋鋼廠的各個角落。
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有樸實的一麵,都有個公心,所以製度的實施和推行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阻力。
而一些彆有用心的人見到大勢如此,更都是避其鋒芒,收斂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隻要上麵的製度抓的嚴,那麼下麵的人就一定不敢亂伸手。
下麵的人也是看著上麵的人做事,從沒有過下麵出了事,上麵能跑掉的情況。
下麵的人想拿他得最先想跟誰一起拿,拿了會被誰發現,要送給誰,一層連著一層,出了事都是一大串。
鄧之望為啥要弄死自己的司機,為啥他在軋鋼廠交代完還要帶走繼續審,這麼長時間都沒個消息,原因就在於此。
當然了,劉嵐從箱子裡抓一把葡萄給孩子是不好的,但也到不了一定的層麵。
秦淮茹從辦公室裡出來便看見了,待裝卸的工人走了,這才找了機會對著劉嵐笑著說道:“不給他,嘴饞的很”。
“小孩子嘛,哪有不好吃的”
劉嵐笑了笑,說道:“我們家那幾個也是這樣,總要吃的”。
說完示意了銷售服務部問道:“就著方便,你不往家買點?可比市麵上的便宜,還不用票,怪合適的”。
“是,正想著下班買點兒呢”
秦淮茹笑著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道:“今天傅林芳第一次值夜班,你多帶著她點啊,彆出了事”。
“放心吧,能出啥事兒”
劉嵐笑著跟秦淮茹擠了一下眼睛,道:“有我呢,收拾收拾趕緊下班吧”。
“哎,你忙吧”
秦淮茹笑著看了劉嵐進大廳,這才出了來,叫了棒梗準備回家了。
傅林芳這幾天都在招待所學習來著,上手很快,到底是大學生,做這個算是屈才了。
今天晚上本來是她帶著傅林芳值夜班的,但傅林芳知道她今天應該休,便說了自己能上夜班。
就這麼著,秦淮茹見也沒啥事,便跟劉嵐交代一嘴,讓她也幫忙照應著點。
劉嵐看著對傅林芳倒是沒啥個意見,傅林芳的這個副所長也不是升的,是級彆能有的,隻不過是李學武說了話,疏通了關係給安排的。
雖然她不知道李學武為啥要幫傅林芳,但她是不在意這個的,本身的條件在這擺著呢,李懷德在招待所的影響力還要隔著李學武呢。
再說李懷德對她也就是個心意,不可能讓她再往上進步了,不然就是累贅了。
跟秦淮茹不一樣,秦淮茹和張鬆英組合在一起是真的能拿起事兒來,真能把招待所管理好。
什麼事情都是要拿成績說話,做出來了,那說話也是硬氣。
秦淮茹叫了棒梗回來,給兒子洗了臉和手,叮囑他以後不要再跟招待所這邊要吃的,否則一定挨打。
棒梗也知道母親是麵子,不想他在這邊圍著要吃的,更不想他借著母親的關係丟人。
這會兒倒是想的明白,順從地點了頭,問道:“媽,你收的那包炮藥呢?”
“扔了,乾啥?”
秦淮茹剛教育完兒子,看著他聽話,心氣剛順,見著兒子又問起這個,沒好氣的問道:“你還想著炸魚啊?!”
“哪能啊~”
棒梗皺眉道:“可那是我用四顆雞蛋跟閆解放換的,扔了多可惜”。
說完對著母親解釋道:“炮藥我沒用,得跟他把雞蛋要回來去”。
“早進了狗肚子裡了”
秦淮茹推了車子,見著張鬆英出來了,便跟兒子說道:“你沒見著他昨天屁顛屁顛地端著雞蛋往他嫂子那屋去啊?”
說到這,秦淮茹扯了扯嘴角,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道:“我就說他跟哪兒掏噔來的雞蛋,敢情是從你這啊,你可真不讓我省心!”
“那……那我不虧死了嘛!”
棒梗皺著臉,滿臉氣憤地說道:“都怪他忽悠我,說這玩意兒炸魚厲害”。
“媽!你把炮藥給我!”
棒梗咬著牙,看著母親狠聲說道:“回去我就跟閆解放要雞蛋去,他要是不給,我就點著了扔他家裡聽個響!”
“去!你這倒黴孩子!沒完了是不是!”
秦淮茹生氣地點了點兒子的大腦袋,訓斥道:“你武叔說的話都白說了是吧!”
“沒有~”
棒梗見母親這麼說,隻能生著悶氣地跳上了母親的車子,嘴裡嘟嘟囔囔地說道:“你等著的,我要不是……”
秦淮茹懶得搭理他,見著張鬆英推了車子過來,便問道:“都交代好了?”
“好了,都帶幾天了,晚上就餐廳和服務部的事,沒啥”
張鬆英解釋著,看了一眼車子後座上的棒梗,問道:“咋了這是?大氣包似的”。
“短打了唄”
秦淮茹瞥了車後麵的兒子一眼,跟著張鬆英一起推了車子往出走。
廠裡的馬路上是不能騎車子的,廠裡工人的車子都是停靠在大門口附近的自行車存放處。
似是招待所這種獨立的服務部門,或者分廠的人會把車子停在單位,為的是不在上下班的時間騎。
軋鋼廠上下班時間路上的人最多,騎車特彆不方便,中間是給廠裡的汽車行駛的,路兩邊都是人,也騎不開。
這個時候可沒有後世一個老頭、老太太騎著車子在馬路中間晃悠,後麵堵著一大堆汽車的時候。
這樣的不被打死,也被罵死了。
兩人推著車子從小路抄近道到了辦公區,來到保衛樓的門口停了車子。
棒梗看了一眼保衛樓,問向母親道:“媽,咱來這乾啥?”
他心裡還想著炸藥的事兒呢,一見保衛樓他的腿有些打哆嗦。
秦淮茹懶得搭理他,支好了車子便往門廳走。
棒梗膽子這會兒倒是小了,可眼睛尖了,從下班的人群裡見著一個人,笑著招呼了一聲:“小姑!”
李雪從主辦公樓裡出來,同大家一樣往出走,隻不過她的方向是奔著保衛樓的,下午的時候二哥叮囑她下班來這邊找他。
聽見棒梗的招呼,李雪也是見著了秦淮茹,以及秦淮茹身邊的張鬆英。
她在招待所待了一上午,對張鬆英倒是認識的,這會兒走過來微笑著點了點頭,打了招呼。
棒梗羨慕地看著李雪,問道:“小姑你是在這上班了嗎?”
“去,瞎打聽啥,跟欠兒登似的!”
秦淮茹訓了兒子一句,同李雪一起往樓裡走了進去。
這會兒正趕上下班點兒,樓梯上陸陸續續的有人下來,見著秦淮茹幾人來也沒人注意。
誰會注意一個已經習以為常出現,又在記憶中深刻印象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