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知道於麗護著李姝的,這跟李學武有關係,也跟李姝從回來沒少得於麗照顧有關係,這小衣服基本上都是於麗給做的。
她本身就忙著這邊的工作,布票啥的都是日常剩下來的,舍不得給自己做衣服,給李姝倒是舍得。
這個時候的細棉布本身就貴,於麗給李姝用的都是這種,還一做就是幾套。
要不說老太太維護於麗呢,她看得清,也理得清。
這小孩子的衣服哪有件件都新做的,長得快,換下來的也快,三個月見不著都不敢認。
有長得快的孩子,可不就是三四個月換一茬衣服嘛。
這個時候的做法基本上就是傳代,大人的衣服改成小孩的,哥哥的衣服傳給弟弟,有的時候搞不好弟弟還能從姐姐那裡接收衣服,比如裙子啥的。
這可由不得你,有得穿就不錯了,今天撈著裙子穿你就能出門,撈不著你就光屁股跟家裡待著吧。
似是李姝這般,吃喝不愁,穿衣不愁的也是少見,畢竟誰家的孩子也沒有這麼個好爹好媽好人家,更沒有這些小姨疼。
來這邊習慣了,李姝並不怕人,誰逮著誰抱一會兒,以前迪麗雅也抱著她,現在王亞梅得著空了就過來逗一會兒。
她們家就兩個孩子,她最小,也沒個弟弟妹妹啥的給她玩,見著李學武的孩子就稀罕的夠嗆。
老太太對這個穿著花布涼鞋、藍褲子、白上衣,梳著兩個馬尾辮兒的姑娘不太熟,隻知道是彪子找來的。
實際上到今天,老太太對回收站這邊的底兒也知之甚少,沒太關心這個。
說是親家的,可實際情況她哪裡不知道,但孫子在這裡占股多少,主多少事就一概不知了。
不過她也少打聽,甚至都不去聽,聽多了心煩。
年輕人總有年輕人的過法,就像李學武往家裡成箱成箱的買汽水一樣。
等著王亞梅去忙了,於麗過來的時候,老太太輕聲跟她問了那雙馬尾的姑娘是誰。
於麗當然知道老太太問的不是王亞梅叫啥,更不是問住哪,而是問關係。
老太太這幾周來的次數不多,不知道王亞梅的關係也正常,可讓她怎麼解釋啊?
李學武的小姨子?
“是……是她姐姐”
於麗瞅了王亞梅一眼,借著哄李姝的工夫悄聲跟老太太說了:“跟學武和彪子他們關係好”。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總算是知道這姑娘的跟腳了,敢情還真是“關係戶”。
她的猜測當然是有根有據的,畢竟在這乾活的,哪個不是“關係戶”?
就連葉二爺都是跟二孩有過接觸的,後來幫了老彪子幾次,這才有了今天的體麵。
沒有關係還能進這種單位?
老太太了解了也就沒再打聽,既然都來了,那定是李學武安排的,具體有什麼她這當奶奶的能咋說。
眼巴前的這一個她能維護著,其他不知道的她就管不著了。
於麗說起這個也是有些尷尬,主要還是跟李學武的關係,說這個總覺得是那種意思。
不過是老太太問的,兩人的關係又好,倒是沒彆的。
“最近回家去了嘛?”
“沒~哪有時間啊!”
於麗蹲在地上,手環著李姝,李姝就靠在她的身邊站著,兩人倒是親昵的很。
“來回折騰一趟就得小半天,再跟家住一宿,忙忙活活的往回跑不值當的”。
說完又笑著看了看老太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待習慣了,總覺得自己家裡好再回我媽家總覺得不習慣”。
“嗬嗬~”
老太太笑而不語她很了解於麗現在的心態,她自己的房子比她媽家的寬敞舒服,她自己也能賺錢養家,這心態上自然就是更獨立些。
比那些動輒就哭著跑回娘家尋求溫暖的女子相比,她有太多的理由說這個話了。
於麗跟李姝要了個親親笑著也給李姝來了個親親,嘴裡說道:“我弟弟經常來,放假也不回家,老往這邊跑”。
“離得近還是的”
老太太說話的語句有的時候是倒裝句,有的時候是口語化,反正都是坐著聊閒篇兒,也都聽得懂。
“在軋鋼廠上班,是不是累啊?”
“累啥啊~跑我這兒躲清靜唄~”
於麗笑著解釋道:“這不是嘛,看著他進廠了,還是在保衛部門,這家裡就有給介紹親事的了,他不願意,就不想著回家”。
要說起弟弟來,於麗也是愁得慌,倒不是愁以前那種混不吝了,而是現在弟弟的想法。
她們家是什麼家庭,她爹在村裡就是個混不吝,老混不吝生出來的就是小混不吝。
弟弟於喆從小闖禍到大,跟李學武相比還會糟踐人。
李學武淘是淘,可都是有目的的,於喆不是,那是虎淘虎淘的,淨乾花花事兒。
因為她爹的緣故,她在找婆家的時候就不好找,要不是相貌好,也不可能找來東城這邊。
閆家當初相中她也是因為她的容貌好,彩禮要的少。
她爹當初倒是想多要來著,可被她二大爺給打了一撇子,告訴她爹再敢禍害子女,腿給他打折了。
這個時候長兄如父的概念還是有的,於麗也是因為她二大爺給做主,少要了彩禮嫁進了城裡。
本身就在城郊,家裡又是普通的農家院,於麗最擔心的不是於喆的對象問題,而是生活問題。
也是趕上了,李學武給她弟弟安排了進廠上班,有了工作,這才有了個人樣。
可上了班之後,這小子是不惹禍了,可對結婚的態度上變了,有點兒瞧不起村裡的姑娘了。
啥叫上了岸的蛤蟆相不中水裡的蟾蜍啊,當初她爹差點就給於喆相村裡的小寡婦了,現在有點翹尾巴。
不過於喆跳脫是跳脫但性情變了許多,不是以前的那種胡鬨了,有自己的想法呢。
左右是自己的親弟弟,她能怎麼著,她爹來找過一次,被她勸了,便也沒再管兒子。
以前愁工作,現在愁對象,找個村裡的知根知底還好,要是在城裡這麼晃,啥樣的一對眼就都模糊了。
這城裡的小姑娘是好相處的?
於麗就在這生活能不知道嘛,胡同這邊不算熱鬨,再往裡去,那邊就是中戲,還有彆的學校和單位,天天在胡同口過去的小姑娘有的是。
現在的小姑娘跟以前的可不一樣了,追求進步且不說,還得追求能力和時尚。
彆人不提,就說她那妹子於海棠,這對象換了幾個了?
這個不夠進步,那個不夠浪漫,再遇見一個又嫌棄人家出身不好,總之沒個定性。
要真是找了個於海棠那樣的,她們家可真就熱鬨了。
“慢慢來吧,誰家不是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理解地說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一家有兒愁斷頭,這院裡家家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嘛”。
“您還說呢~!”
於麗見著這會兒沒人,扶著老太太的腿輕聲說道:“後院二大媽托人給劉光天相親呢,看那模樣也是著急上火的”。
“能不上火嘛,他們家都那樣了~”
老太太感慨地說道:“她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利索,家裡又是那麼個情況,不大好找呢”。
“再不找才是真的難找了”
於麗抿了抿嘴道:“劉光天迷上打牌了,天天跟門房玩牌,他爹媽也不敢管他,一大爺見著了都當沒看見,就要廢了”。
老太太皺了皺眉頭,低頭看了看於麗道:“可得教好你弟弟,這男人最不能碰兩樣東西,一個賭,一個大煙,沾上了,人就廢了”。
“曉得呢,他比誰都精,最是心疼錢的主兒,哪裡舍得玩牌去”
於麗笑著點了點頭,跟老太太說道:“上次來還跟我說呢,以後他的孩子得好好教,得有教養,得上學,不能學孩子他爺”。
——
“哈~~~”
劉光天打著大哈欠從家裡出來,正伸著兩隻胳膊搖頭晃腦的做伸展運動呢,卻是瞧見李學武穿著白色短袖,卡其色的飛行員訓練褲從屋裡出來。
“啊~~~武哥沒出去啊?”
“上午出去了,中午睡了一會兒”
李學武打量了劉光天一眼,問道:“你這也是剛起來?”
“啊……是,我也午睡來著”
劉光天見李學武這麼問不由得頓了一下,可嘴上還是利索地回答了上來。
他哪裡是午睡啊,他是午醒。
知道今天不用上班,昨晚跟街道上的幾個小子一直玩到半夜。
門房的燈又不用關,天又熱,正適合玩牌。
“分廠怎麼樣?”
外麵的陽光有點足,李學武眯了眯眼睛,躲了兩步到了傻柱房後的陰涼裡。
劉光天倒是很享受這種大太陽,讓他有種在人間的感覺。
長時間玩牌思維會把時間凝固住,不知歲月流轉,不分黑天和白夜。
現在大太陽照著,讓他身上所有的細胞都活過來一般。
“唉~沒啥意思,說是忙,其實待著的時間多”
“那還不好?”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人家想休假都休不著呢,你現在想著忙起來?”
“也不是……”
劉光天眯著眼睛抻了抻肩膀,道:“就是閒著的時間太長了,心裡總沒底”。
說完看了看李學武,問道:“武哥,這工具廠不會黃吧?”
“嗬嗬,黃了你不是也有崗嘛,還能耽誤你發工資咋地?”
李學武從兜裡掏出煙盒跟劉光天示意了一下,見他有些意動,便抖了一根扔給他。
劉光天手忙腳亂地接過了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在原來車間的崗位還挺好的,要是回去再沒了崗位,成待崗的我就磕磣了”。
這倒是實情,這個時候的人還是比較上進和負責的,即便是工資不變,崗位沒了,那心裡也會慌。
關鍵是這個崗位跟工資沒關係啊,你拿二十七塊錢可以去車間車零件,也可能去衛生隊掃廁所啊,這個怎麼比?
李學武聽劉光天說完心裡不由的一動,隨即眼睛眯了眯,笑著說道:“這個我可說不準,都是領導定的”。
“不過嘛……”
說完了推脫的話,李學武又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工具廠有老底子在,咱們廠又是需要的,不至於黃攤子的”。
“可說不好!”
劉光天抽著李學武給的煙,瞪著大眼珠子說道:“我看他們天天的也不搞生產啊,淨搞些大學習和大討論,貼大字告的工夫比鑄工具的時間還多呢!”
“是嘛~”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點頭道:“這個倒是都在搞,你就沒加入什麼隊伍?”
“我……”
劉光天被李學武問的遲疑了一下,他想不說來著,可眼巴前站著的這個是誰啊,那可是偵破大案要案的李二疤瘌啊!
誰能瞞得住他?!
劉光天可不敢跟他直視,深怕被他瞅一眼再把昨晚打槍的事情都交代出來。
“額……是、是有那個……”
劉光天嘴裡跟拌蒜了似的,支支吾吾的,到最後才說道:“是車間裡組織的學習小組,我也是跟著學習,我都不懂啥叫這個那個的”。
“挺好的,學習嘛~”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學習才能進步嘛,誰說工人隻能埋頭乾工作的,學思想、用思想,在工作中思考,在思考中工作嘛~”
“還是您說的透徹!”
劉光天很是狗腿子地給李學武豎起一根大拇指來,臉上全是奉承的笑容。
李學武抬起手按住了這小子的胳膊,笑著道:“就這樣,都是一個廠的,有啥問題就來找我”。
他不是不喜歡奉承,而是劉光天的奉承和笑容讓他想起來一人。
“謝謝武哥!”
劉光天就站在後院,臉上帶著感激的笑容看著李學武過了遊廊,出了月亮門。
等確定李學武走了,劉光天這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笑眯起來的眼睛卻是沒有鬆開。
他那不算巨大的腦子裡正在想著李學武剛才的話,以及李學武兩次示好的原因。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再說了,就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什麼事情看不清,什麼問題想不明白,還能叫彆人給忽悠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李學武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俱樂部,台球室。
因為太陽的熱度不是那麼的足了,所以屋裡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臨街的窗子半開著,路過的行人隻能從窗口一閃而過的身影猜測著樓上的熱鬨。
這處大宅換了主兒這誰都知道,可到底是誰拿了卻是不清楚。
不過有個工程隊天天在這邊施工他們是聽了見的,還見著有人挖排水管道和汙水管道來著。
從這路過的大多都是街道或者胡同子裡的人,對這邊都熟悉著呢。
這大宅也是深,好些動靜都傳不出來,隻有臨街新收拾出來的這二層樓最近有了些動靜。
隻是“砰砰哢哢”的他們也猜不準這裡麵在乾啥呢,好像是鑿石頭呢,可又覺得這聲音有點小,頻率也對不上。
還有,有人從窗口看見的,有女人跟二樓站著,長啥樣看不見,就能看見辮子。
“我說,你留這麼長的頭發不熱啊?”
“還行,都習慣了”
一個梳著馬尾辮長相標致的姑娘坐在沙發上,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可眼睛還是有些不夠用地打量著屋裡。
可能是玩台球的人多了,一樓的台子不夠用,二樓的台子也已經被占滿了。
有穿著製服,胸前彆著花樣標誌的服務員遊走在台案中間,幫忙端水果或者茶水,也有下場陪著一起玩的。
角落裡的這桌很熱鬨,四個人圍著案子笑鬨著,手上的動作卻是愈加的標注了。
“哢!~砰!”
一杆進洞,馬俊笑著直起身子,用手點了點鐘景學說道:“學著點,這可是哥們的絕技”。
“你的絕技不是跑路嘛~”
鐘景學卻是不理會馬俊的嘚瑟,手拄著球杆,看了看沙發那邊坐著的幾個姑娘,對著黃乾問道:“不是吧大哥,怎麼年齡越來越小啊,你這讓我有種負罪感了都!”
“美得你!今天這些可不是我帶來的~我都不認識!”
黃乾翻了翻白眼,對著沙發那邊招了招手,道:“小白,乾坐著多沒勁啊,來陪哥玩會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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