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傅林芳真的想一死了之,好去追尋那靈魂投胎的傳說,讓自己的生命重新來過。
她真的走錯了路,不該為了意氣之爭,去選擇出賣靈魂。
當初的好領導,其實就是披著一張人皮的魔鬼,把靈魂交給魔鬼,她有今天的下場一點都不意外。
傅林芳是在等,她知道王敬章不會放過自己的,她知道自己落在魔鬼手中也是逃不脫的。
當初沒有被分去服務處的落莫倒成了後來的慶幸,而慶幸隨著王敬章離開服務處也變成了驚悚。
王敬章過的好就算了,他步步高升就能把自己給忘了,就讓自己當一個小透明,苟且偷生。
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給了她希望,又打碎了希望,留在碎片裡的幻覺又讓她有了渴望,可又在渴望中添加了鴆酒。
從王敬章的聲音出現在自己的耳邊,他的詭笑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
她真的沒想過從一個部門跳到另一個部門會引發這麼多的事端,更沒想過自己的性格為啥要鑽牛角尖。
傅林芳現在隻想做好招待所的工作,哪怕是自己的未來就在這個招待所裡了也認投了。
當初的夢想,自己在軋鋼廠做的好了,也幫家裡的弟弟妹妹們出人頭地,拚一個機會出來。
幸福的生活總是驚人的相似,悲慘的經曆卻是各不相同。
跟周瑤和黃詩雯不同,一個女孩子能念大學到畢業,她的家庭支撐她到現在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這個時候哪個家庭裡是一個孩子的,大的要上學,小的就沒學上,大的讀書機會長久,小的讀書機會就越渺茫。
跟趙雅芳家裡相似,傅林芳也是家裡的老大,也有很多弟弟妹妹。
城市家庭是要比農村家庭要富裕一些的,可父親一個人上班總是要養家糊口的。
全家為了她一個人念書,幾個弟弟妹妹都隻是念了基本的小學,都指著她來拯救人生呢。
四九城是大城市,可也不都是風花雪月,也有貧困生活,且是普遍存在的現象。
一家老小省吃儉用的照顧了她,她得用命去回饋家庭。
這就是窮人家孩子的悲哀,她能選擇的機會太少了。
後世都說怕扶弟魔,可有一種情況是傅林芳的家庭,她不扶持弟弟就是虧心,扶持了弟弟虧胃。
進入軋鋼廠實習,她想的就是儘快進步,抓住一切機會,快快成長起來,好把弟弟妹妹們也帶進廠,哪怕是一個臨時工呢,也能解決了家裡的大問題。
王敬章正是看到了傅林芳的弱點,用進步來挾持了她,讓傅林芳以為她犧牲一些東西能換來進步的機會。
這一次王敬章依舊是抓住了她的弱點,傅林芳不敢暴露了自己的錯事,那樣她的前程就毀了,她的家庭也就沒了希望。
她更不敢去死,因為她死不起,她死了,全家都得跟著進地獄。
一個身體逐漸糟糕的老父親,賺的那點錢已經不夠一家人的消耗了。
傅林芳隻能活著,為家裡人活著,做他讓她做的事。
傅林芳也知道自己的命運,躲在休息區裡哭過一場,行屍走肉般地回了招待所。
她不敢離開太久,她怕單位裡的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知道王敬章絕對不會讓她乾什麼好事的。
所以即便是躲在休息區裡哭也是不敢哭太大聲,更不敢痛痛快快的哭,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就像壓抑她人生的苦悶。
這世上沒人能救得了她,就像神仙也無法抹去她的曆史,更無法拯救她的人生。
王敬章現在有紅旗社的勢力在手,要真想毀了她,毀了她的家,並不是難題。
所以傅林芳沒的選。
——
“你沒得選”
男人看了看手裡的分配表,對著冉秋葉說道:“咱們中學分配到的勞動地點隻有一個,那就是蒙內,那邊需要養馬工”。
說完又看了看冉秋葉,挑眉說道:“不過你的問題特殊,可以試著找找關係,看看能不能重新分配一下,或者留在下一批看看情況”。
冉秋葉皺著眉頭,對著學校裡主管分配工作的張乾事解釋道:“我父母的身體不太好,真的吃不了那個苦,您給通融通融,哪怕是去咱們校工廠呢”。
“校工廠?想得美~”
張乾事輕笑了一聲,從文件檔案夾裡抓了一本扔在了冉秋葉的麵前道:“咱們文具廠隻有二十個名額,你讓我怎麼分,都說自己身體不好,都說有特殊情況”。
說著話他又點了點校長辦公室的方向輕聲解釋道:“他手裡都沒有名額了,你問他能不能照顧你家”。
“我勸你啊,能找關係趕緊找,彆抻著”
張乾事輕輕晃了晃腦袋,叮囑道:“你們家不是一個人,你爸媽兩個人分開了更難受,這個時候了可不能死要麵子!”
冉秋葉哭著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哀聲道:“我上哪找關係去啊,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爸媽的性格和身份,他們從國外回來就在咱們學校了,人際關係可都在這呢”。
“我說,冉秋葉同誌”
張乾事挑了挑眉毛說道:“我這可不是在跟你推諉,也不想聽你訴苦,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跟你說這些都是因為冉老師教過我”。
“我說的也是實話啊~”
冉秋葉苦著臉看向張乾事說道:“我們家啥情況您又不是不了解,我有必要說謊嘛”。
張乾事點了點頭,看著冉秋葉眨了眨眼,又微微搖了搖頭,道:“上次你是怎麼脫身的,不會告訴我說是工作組的人慈悲為懷吧?”
“行了~說到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張乾事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對冉秋葉說道:“事情我都說給你了,你也了解這裡麵的情況,時間有限,回去準備吧”。
冉秋葉看了看張乾事,知道他沒有幫忙的意思了,無奈地站起身,隻能回家跟父母去商量了。
張乾事看著冉秋葉出了門,這才撇了撇嘴角,嘀咕道:“死要麵子活受罪~”
坐在他對麵的中年女人挑眉問道:“她真有關係?”
“你說呢?!”
張乾事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都認定了的成分和處理決定,不知道打哪裡來的一個電話直接給小學那邊的高校長和趙組長弄了個措手不及,緊忙開會給另做處理了”。
“是嘛,我是聽說這個了”
中年婦女瞪了瞪眼睛,瞥了門口的方向一眼,道:“可怎麼沒見著有下文啊,她說不是家裡的關係,是她的關係?”
“不可能啊~”
中年婦女皺眉道:“她可還是個姑娘身子呢,這裡麵……”
“嘿~嘿~嘿~”
張乾事不耐煩地提醒道:“可得注意為人師表啊,這種話怎麼能在這說呢”。
批評完對麵的婦女,又瞥了門口一眼對她說道:“這也就是現在,要是以前可不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多少人惦記著呢,什麼關係都說不好”。
“對對對~”
婦女很是自責地點了點頭,同意道:“這樣的人可惹不得,說不定都是什麼關係呢”。
張乾事撇了撇嘴,低下頭看起了文件,心裡卻是想著有沒有關係涼一涼就知道了,反正他都把時間卡死了,到時候人都走了再打電話可就不好使了。
要使用關係,就得這幾天的事,他也不怕冉秋葉藏的深,這一次準得暴露出來。
到底是冉家的關係,還是她自己的關係,到時候一看便知。
對麵的婦女瞥了他一眼,見他低了頭,這才也撇了撇嘴,心裡暗道知人知麵不知心。
嘴上說著漂亮話,可實際上冉家兩位老師還不是他給分到蒙內的,有近處都不選,硬是往最遠了支,這人打的什麼注意她都能猜到了。
婦女彆的本事沒有,打聽閒話的能力倒是很強,張乾事有個傻哥哥,二十八了還沒結婚,家裡一直愁著。
以前張乾事隻是個打雜的,誰瞧得起他,沒能沒勢的,他能結婚都不錯了。
現在倒是讓他逮著機會了,出身倒是成了他進階的資本,手裡掌握了分配大權,家裡可謂是陡然而富,送禮的都能送到黎明區。
白天他當然不敢收,可到了晚上他們家大門都不關,誰送的禮多誰就分的近,敢下血本的直接留校工廠。
以前他爹他媽自然不敢想著給傻老大找媳婦,現在有權有勢了,花花心思也就多了。
這個時候講究留後,張家老大再傻,那也是爹媽的兒子,想著不能讓他那一支絕了後,就央著張老二給辦這個事。
張老二能有什麼好下水,他想的是給他大哥娶媳婦就等於給他娶二房,留的後也是老張家的種,他倒是不虧著。
這學校裡的老師就這麼些個,中學的找不著,他就瞄準了小學去。
當初冉秋葉在小學造了難就是張老二搞的鬼,他配合著工作組把冉秋葉整成清潔工的。
可誰想了,他是想著先給冉秋葉點苦頭吃,再去伸把手的,沒想到人家有關係保住了,沒用著他。
當時張老二也是驚了一下,以為自己要遭殃,可是戰戰兢兢了幾天,就衝校長那麼的主動,也能知道那個電話的能量了。
事後雖然沒事,可張老二也不敢直接針對冉秋葉了,轉而選擇了冉秋葉的父母。
這兩個老的都是學校裡的老師,他按照分配一杆子支到蒙內去養馬。
冉家有能力和關係自然能擺平,即便是找到他這裡也有的解釋,去蒙內的又不是他一家。
今天冉秋葉來求他就是好的表現,說明他們家並沒有太直接的關係能幫忙,上一次說意外也好,說隻能用一次的關係也罷,這一次張老二有的是耐心煩兒。
剛才張老二的話裡也說了,擱以前就衝冉家兩個老的那種身份和地位,冉秋葉也是正經的書香門第,他做夢也是得不到的。
現在有機會得到了,他哪裡肯鬆口,不見南牆不回頭,如果真能得了手,他豈不是撿著大便宜了。
婦女有在心裡嘀咕的勇氣,可沒有給冉家通風報信的義務,沒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這個時候好人做不得,好人都得去蒙內養馬。
冉秋葉自然不想父母去蒙內養馬,一邊往家走一邊在心裡為難著。
張乾事所說的關係她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校長找到她的時候也是懵的。
高校長不說是誰,她總不能去校長那問是誰幫了自己吧。
剛開始她還覺得是個誤會,就想著這件事拖下去,不跟校長說,也不打聽是誰,萬一真的誤會了,她又得回去掃衛生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是躲過去了,她父母沒能躲過去這一劫。
前幾次都是因為學校保他們,這一次學校也保不住他們了,隻能去勞動改造。
要是在學校裡打掃衛生也就算了,真要是去了蒙內吃沙子,就依著父母的身體狀況,可真就命不久矣了。
推著車子進了院裡,冉秋葉苦著一張臉進了家門,她是想著幫父母分憂的,可這個時候了,隻能跟父母說實話,這樣才好商量。
“爸,媽”
跟屋裡正在看書的父母招呼了一聲,冉秋葉放下了自己的背包,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冉父抬起頭看向了自己閨女,見她如此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大好,但還是開口問道:“是分去了哪裡?”
冉秋葉抿著嘴唇不忍開口,可望著父母詢問的眼神,她還是艱難的吐口道:“是蒙內”。
冉父和冉母也是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難掩心中的疑惑。
“怎麼會這麼遠,咱們學校不用出這麼遠的分配吧?”
“計劃就是這樣的”
冉秋葉坐在了圓桌旁,微微低著頭解釋了張乾事所說的內容。
冉父手裡攥著書,走到圓桌旁坐下後也是沉默了起來。
一家人圍著圓桌,好像是點了暫停鍵一般,固定了姿勢和表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哪裡是去勞動改造,這是骨肉分離,生離死彆啊。
冉秋葉看著父母如此,心中的痛苦無以複加,她在路上還猶豫著的,到底是不是應該去問問高校長,當初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如果真的是父母的關係,到時候也好有個希望。
這麼做有個風險,那就是這個事情被挑開,高校長知道她跟對方有關係或者沒關係了。
有關係還好說,沒關係她就又得遭受一輪折磨和危機。
她不想再去打掃衛生遭人議論,可她更不想父母遠走他鄉,這道選擇題很艱難,可她必須得在自己和父母之間做選擇。
父母一定是沒有辦法的,不然也不能跟她在這裡沉默了,冉秋葉看了看牆上的時間,跟父母說了一聲便出了門。
她們家所在的位置離高校長家住的位置不是很遠,她父母回來後安置在中學教書,居住條件自然是要由學校來解決的。
正因為她父母華僑的身份,才得以住在條件這麼好的位置,可也成為了他們家要吃大虧的根由。
敲響了高校長家的門,冉秋葉忐忑地站在門口,心裡組織著語言,猶豫著要怎麼跟高校長說。
可等高校長打開門的那一刻,冉秋葉已經知道自己沒有了退路,坦白了自己的情況。
高校長也是很意外冉秋葉不知道李副處長這一關係的存在,皺眉看了看冉秋葉,詢問了她父母的關係,以及家庭背景。
冉秋葉都到這了,自然是知無不言,把她了解到的自己家庭情況都跟高校長做了彙報。
高校長聽到最後,上下打量了冉秋葉幾眼,這才猶豫著問道:“你在咱們廠裡有認識的關係嘛?”
“咱們廠裡?”
冉秋葉以為高校長問的是小學或者中學的校辦工廠呢,她怎麼也不會覺得校辦工廠裡的關係能關照到自己啊。
高校長知道冉秋葉誤會了,不過也不怪冉秋葉,學校雖然是屬於工廠的,可因為管理上是交由地方來執行的,要說學校裡的老師對軋鋼廠沒有概念也是正常。
“是軋鋼廠”
高校長強調了一句後盯著冉秋葉的眼睛看了起來,因為就在他說完這句話,明顯的從冉秋葉的目光裡看出了驚訝和錯愕。
“你父母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幫忙了,這件事你要想辦,還得是自己想辦法”
高校長就站在自己家門口跟冉秋葉談的這些話,所以他沒有送彆,更沒有邀請冉秋葉進屋的意思。
李學武那邊的關係太強勁,不是他能夠的上的,軋鋼廠一個股級乾部都不稀得搭理他,更不用說李學武那樣的大乾部了。
雖然他是小學校長,雖然給了一個副科級的標準級彆,但沒有用,小學才多大個地方,跟工廠是沒法比的。
上次那件事情過後他也清晰的認知到了自己和那位的差距,自己幫了冉秋葉的忙,人家送了這麼多書來給他衝成績,互不相欠了。
他沒有心思和膽量去猜測冉秋葉和那位的關係,他隻能把話說明白,做不做,怎麼做都由著冉秋葉自己。
冉秋葉自己現在就是懵的,她如何也是想不到是李學武打的這個電話,更想不通李學武為什麼要幫自己。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跟李學武說過自己的遭遇,更沒有在學校裡見過李學武。
除了那一次在書店偶遇,兩人的生活再沒有了交集。
隨著高校長的關門聲響起,她也回過神來,默默的轉身走下台階,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隻回蕩著那幾個問題。
都快要走到家了,這才站住了腳,找了避人的地方蹲下身子捂住了臉。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李學武,更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開口請求李學武幫她這個忙。
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真說起來,還是她欠李學武,是李學武救了她一命。
不,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