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誰?
派誰?
這個時間點讓誰去都不行。
李學武彈飛了手裡的煙頭,眼底裡閃過一絲狠厲。
說是領導點將,可這裡麵要說沒有張國祁這孫子的耍壞打死他都不信。
這特麼還沒當上辦公室主任呢,就想著收回招待所的管理權。
跟自己在這玩調虎離山呢,三個招待位置總不能都交給秦淮茹和張鬆英吧。
六國飯店是領導要求的,一定要派人,李學武讓張鬆英去就得舍了小食堂。
派秦淮茹去就得舍了招待所,再安排人就是他張國祁說了算的。
當然了,李學武也很懷疑這裡麵有李懷德的順水推舟,自己沒拿房產的好處,他說不定怎麼想呢。
就你會清正廉潔啊!
有的時候機關裡的人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很難的。
你道是他們不想守住本心?
有些人還是有原則的,至少初心不壞。
但是……
如果不著汙泥,連太陽你都見不著,何談不染不妖,沒有道理可言。
走回到保衛樓門前,看見韓建昆已經把車準備好了,李學武擺了擺手,隨後上了樓。
就要下班了,廠廣播站已經開始播放《我們走在大路上》,樓裡的同誌都準備著下班的東西,看見李學武上樓,站在走廊裡抽煙的都默默地回了辦公室。
李學武很少管這些,孫健倒是很在意這種規矩和紀律,在辦公會上強調了幾次,也真帶隊檢查了幾次,收效甚微。
他並沒有反對這個,畢竟這是他的工作,綜合辦就是管這個的,由著他規範去。
沙器之見李學武進屋,拿著手裡的文件示意道:“剛提交上來的,雙預案新一期的培訓班招生定員”。
李學武接過來看了看,問道:“這麼快就招滿了?”
“不是招的,是早就定好的”
沙器之笑著說道:“這一期的培訓班很優秀,帶來的影響和效果還是很明顯的,上周鍋爐廠出事故了,爆炸死了七個,副廠長都捋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是培訓班的畢業生影響力大,還是鍋爐廠爆炸的效果大啊?”
“您要是這麼說,我還是覺得鍋爐廠的貢獻大一些”
沙器之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畢竟不出事大家都覺得沒事,這一次出了事,好多工廠都在自查鍋爐車間了,咱們廠都在查”。
“是嘛~”
李學武抿了抿嘴,隨後放下手裡的文件,一邊去了門口洗手盆邊洗手,一邊問道:“我記得招待所劉嵐股長的愛人就是鍋爐廠的吧?”
沙器之聽到這裡微微一愣,他怎麼也想不到領導這麼會歪樓,話題的彎轉的太急了。
劉嵐是誰?
他當然清楚,畢竟以前經常去招待所那邊嘛,可領導怎麼想起了她了。
況且領導也未必就知道劉嵐的對象是鍋爐廠的,有可能是領導想要說劉嵐,隨便這麼一搭個。
這不是傳統技能了嘛!
如果說對了的話,那就是領導神機妙算,如果沒說對的話,那就是領導關心的人太多了,記錯了。
這話的重點不在於鍋爐廠,而在於劉嵐。
“領導……”
沙器之遲疑著問道:“這乾部家屬的安全也歸咱們過問,您看是不是確認一下對方的情況?”
“不用太費精力”
李學武隨意地擺了擺手,道:“找個人看看他在哪就是了”。
“明白”
沙器之點頭道:“我現在就去交代一下,一會就在樓下等您”。
說完將收拾好的包放在了一邊,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用濕毛巾擦著臉,歪了歪脖子,鬆快了一下肌肉,眼神飄向對麵的辦公樓,似是無意地看向了李懷德的辦公室。
保衛處一樓大廳。
因為下班的時候樓梯上的人比較多,有的人不願意去擠,著急的都是那些要回家做飯接孩子的。
李學武一般都會等鈴聲響過五分鐘後再出門,遇見孫健出來,招了招手,示意道:“一起走”。
“領導”
孫健招呼了一聲,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等了李學武鎖好門,這才慢了半步地跟在李學武後麵走著。
李學武示意了關門的蕭子洪辦公室問道:“蕭副處長呢?”
“去跑掛牌的事了,說是晚上有個局兒”
孫健輕聲回答了,又介紹道:“說是下周就能把這件事辦好,到時候還有個儀式”。
“嗯,這件事伱關心一下”
李學武點了點孫健道:“就請蕭副處長主持吧,記得形成文字發出去,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明白了”
孫健看了一眼李學武的側臉,這件事既然是好事,為啥李學武卻推給了蕭副處長。
是的,掛牌的事真不是壞事,都知道要上采訪,上報紙的,不應該是一把手出這個風頭的嘛。
他來保衛處以後發現李學武在這方麵真的很低調和內斂,輕易不會出現在公眾麵前,或者直接麵對廠裡的職工。
即便是上報紙,那也是因為他個人的工作成績,他的文章都是表揚那些基層優秀工作者的,很少寫他自己的事。
他難道就這麼的大公無私?
在保衛處眾人的眼中李學武當然不是大公無私的人,但確定李處長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大公無私的人好糊弄,公私分明的人卻不行,不是一個概念。
看著孫主任跟在李處長的後麵下樓,下班的人自動等了他們先走,而前麵的也都是加快了腳步。
這就叫做距離感。
領導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正常的打招呼和交流,但當領導身邊有人的時候最好離遠點。
他們都清楚綜合辦孫主任的情況,來了幾個月了,位置卻是不上不下的,這會兒他們哪裡會去領導跟前兒爭著現眼。
孫健也確實想跟領導走的近一些,但他也發現李學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至少對他是這樣的。
工作上當然沒問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李學武也從來沒有苛責過他。
可是,他作為綜合辦的主任,是服務領導,服務機關的第一責任人,不受領導信任就是最大的失誤了。
很無奈的,他做了許多努力,也不知道是方向不對,還是心態問題,一直都沒有得到李學武的充分信任。
今天也是一樣,李學武叫著他一起下班,完全是因為有工作要安排。
“越州辦事處的保衛結構……”
“處長”
孫健正在同李學武彙報著工作,卻見大廳內保衛科走廊方向傳來了招呼聲。
李學武點了點頭,站住了腳步,是周瑤走了過來。
“辦事處的保衛原則上還是以派駐的形式為好”
李學武對著孫健交代道:“從保衛股調人,三個月或者半年一次輪換周期,比同邊疆”。
說著話還招了招手,對著走過來的周瑤交代道:“下來跟孫主任你們溝通一下,訂製一個派駐保衛調動周期計劃,讓所有保衛都有個鍛煉的機會”。
“明白”
孫健點頭道:“這個計劃還得考慮後期增項的問題,銷售處那邊是有多個辦事處的計劃吧”。
“這是必然的”
李學武想了一下,道:“那這件事還是你牽頭來辦,跟銷售處那邊也協調一下,看看今年確定的工作計劃”。
說完還笑著解釋道:“銷售處那邊的工作我沒跟進,但我知道明年的計劃還沒出來”。
孫健也是笑了笑,道:“那就先把今年的做出來,有個底兒也好增項”。
說完看了周瑤一眼,隨後對著李學武說道:“那領導你們談,我先下班了”。
“好”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看著他離開,這才問向周瑤道:“怎麼了?”
“是傅林芳的案子”
周瑤皺起眉頭,輕聲彙報道:“我帶人走訪了她的家人,她父母應該是受到了威脅”。
李學武也是一皺眉,看著周瑤,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可周瑤卻是遲疑了,見李學武不說話,這才猶豫道:“領導,王敬章一直沒找到,要麼躲起來了,要麼出事了,您看能不能……”
“你應該知道的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打斷她說道:“咱們保衛處可是沒權利發通緝令的”。
說完看了看周瑤的無奈,抬了抬手,示意道:“說說傅林芳家裡的事”。
“她家……”
周瑤見領導問了這個情況,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漏下了什麼。
一邊思考著,一邊敘述道:“傅林芳的父親是中學教師,母親沒有工作,家裡五個兒女,四個還在上學……”
李學武聽到這裡一抬眉頭,教師+大學生,疊加仇恨值了屬於,帶上四個上學的半大孩子,說是高危家庭也不為過啊。
“王敬章呢?他的家庭調查了嘛?”
“查了,可是……”
周瑤想了想,說道:“他在出事的前一周已經把妻兒送回娘家去了,就是青年會查抄房產的時候都沒有出現”。
說到這裡,周瑤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我們查到的具體地址找過去,他愛人才知道他出事了”。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沒想到王敬章還有這麼機警的一麵,知道張國祁不會跟他講道義,先把妻兒安頓好了。
“他愛人說沒說他會出事,或者交代了什麼具體的要求?”
“沒有,就說最近很危險,安全了來接他們”
周瑤看著李學武,問道:“做好筆錄後我們就回來了,沒有進行後期的偵查,您是懷疑他愛人有問題?”
“不一定”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重點還是找到王敬章,我估計他是出事了”。
周瑤眼睛一睜,自己的猜測還隻是猜測,可領導的懷疑就是十有八九了。
跟李學武糊弄李懷德不懂業務不同,她可不會把李學武當成廢物,畢竟李學武是靠著保衛科的業務進步起飛的。
實打實的戰績,百分百的槍子撞人頭。
有了李學武的判斷,周瑤心裡打了個轉,開口道:“我們沒找到房立寧,老家那邊說人沒回來過,這邊黃詩雯也沒有新的情況”。
這也是周瑤來找李學武彙報的原因,案子好像出現了新的疑點,可卻又陷入了困境。
領導把這個案子交給她,絕對不僅僅是案子本身跟她有關係的原因,一定是還有些什麼沒弄清楚。
而在她接手這個案子以後,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她也越發的認為這個案子有情況。
傅林芳絕對不是因為一時的衝動才走了極端的,這裡麵絕對有人對她的家庭進行了脅迫,讓她放棄了招待所的保護,鋌而走險。
目標當然是王敬章,如果找到王敬章,就能以脅迫罪來處理他,甚至是追究他在傅林芳死亡上麵的罪行。
但是,王敬章失蹤了,跟這個案子有千絲萬縷聯係的房立寧同他的家人也失蹤了。
黃詩雯是出現了,但隻說了她能知道的情況,這裡麵到底有什麼隱情,他們都在躲什麼?
如果單單的是指以前犯下的那些錯誤,可張國祁總不會對他的人身進行傷害的,那就是保衛處的處理範圍了。
所以,她猜測的兩種情況,領導更偏向於王敬章出了事,進而引發了連鎖反應,其他關鍵人都失蹤了。
這個案子難就難在當時的情況很混亂,現在又是一個多月以後了,很多事情都已經沒辦法查了。
周瑤撓頭,李學武也有些燒腦,看了看下班往出走的人,對周瑤點了點,說道:“點對點的找不到,那就撒開網了查,從王敬章倒下的那一刻起,所有相關人員全帶回來審問”。
周瑤微微一愣,問道:“那……這個案子是按王敬章死亡來查?”
“不”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道:“按照傅林芳非正常死亡來查,先懷疑她是脅迫死亡,重點懷疑對象放在失蹤的王敬章身上”。
說完想了想,又交代道:“同時發協調函,要求房立寧三天內到保衛處報到協助調查,否則通報人事處,按嫌疑人進行追捕”。
“是”
周瑤應聲,隨即問道:“您的意思是,房立寧並沒有離京,甚至還在關注著廠裡的情況?”
“不知道”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道:“但辦案就是這樣,當你的調查陷入困境的時候,就選擇一條你認為不太可能的,甚至是極端情況去調查取證,要麼推翻你的假設,要麼在調查中獲得新的線索”。
說完這句話,李學武示意了一下門口方向,道:“你多看書,多學習,我還有事,有問題多跟韓科長溝通”。
“謝謝處長”
目送了李學武離開,周瑤站在大廳裡想了許久。
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下一步就是按照這個思路去探索,或者是走死胡同,或者是一片光明。
她沒有這方麵的辦案經驗,三個月的培訓也僅僅是戰鬥技能,雖然有偵查內容,但也是作戰偵查,跟案件調查不是一回事。
韓雅婷確實有跟她說過,有問題可以去溝通,但韓雅婷現在也忙,專案組的工作並不輕鬆,她還得負責跟紀監那邊的協調工作。
就連周瑤自己,查這個案子也不是她全部的工作精力,專案組那邊也有她的工作。
三十人的治安股,基本上都在加班,休息也僅僅是在值班室,唯獨韓雅婷不用加班,因為她的身體條件不允許。
所以周瑤剛剛加入到保衛科,就已經開始擔任扛大梁的角色,組織行動和負責現場工作的必然會有她。
最近幾天的現場處置工作,因為有著三個月的強化訓練,她倒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尤其是在近一次抓捕任務中,冷靜處置,合理分析,帶領治安股的人還玩了一場飛簷走壁。
這個時候的人很野,動手能力極強,說上個牆,爬個不高的樓層隻要有膽子就能乾。
可跟後世那些身體素質逐漸降低的老百姓不同,要不怎麼說後世的犯罪成本越來越高呢,不僅僅是攝像頭的功勞,還有人均大胖子的因素。
李學武聽說後也覺得可笑,要是沒點真功夫,還真難在治安管理部門上班。
他自己就是從部隊裡出來的,那些徒手爬六樓的高人他見的多了。
即便不是部隊來出來的,他上高中那會兒還少爬了?
都已經出廠區大門了,李學武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周瑤帶歪了。
一個好好的漂亮大姑娘,本意是想扔到山上加強一下紀律和身體素質,沒想到她自己“主動”提高了訓練難度。
現在好了,放辦公室屈才了,倒是能接韓雅婷的班了。
韓雅婷屬實不願意乾保衛科這個工作,工作強度大,責任要求嚴格,管理的人又多,屬於操心勞力的崗位。
尤其是李學武對保衛科的要求一貫是很高的,投入也大,她的壓力很大。
以前還好跟李學武說不乾了,現在有著姬衛東的關係,這些話反而不好說了。
但李學武知道她的辛苦,也知道她的意思,這一次正好借著她懷孕,把她從一線放到二線上去。
保衛科的接班人自然還得是自己人,重要的位置不可能出現差錯。
如果沒有周瑤在,他可能要韓戰換過來了,再找人頂消防科的位置。
實在是他接手保衛處的時間尚短,手裡的人不夠用,否則保衛處的乾部也不會這麼的年輕,他也這麼的累。
蕭子洪的到來,以及類似於孫健這樣的人來保衛處鍛煉,他並不反對,更不會排斥。
還是那句話,公是公,私是私,隻要好好做事,不要攙和正治,啥都好說。
他巴不得來幾個乾實事的,也不介意給這些人表現和立功的機遇。
真要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那不反倒成問題了嘛。
現在蕭子洪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從正處到副處,本就束手束腳,又被李學武給擺了一道,真是有苦難言。
得了一個訓練基地掛牌的工作就故作努力的躲了出去,不想再出事了。
隻要是乾部,就會有自己的心思,許寧都有呢,更何況是蕭子洪了。
李學武也不是什麼器宇軒昂,高大偉岸的完人,誰見著誰想拜大哥,他就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