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主任,我二哥在嗎?」
「呦,是李雪啊」
沙器之正在低頭看文件,聽見腳步聲進了辦公室還沒在意,等發現是李雪的聲音這才抬起了頭。
「領導在家呢,怎麼不直接過去?」
昨天組織結構大調整,保衛處升級成了保衛組。
而沙器之綜合辦副主任的身份並沒有改變,倒是辦公的位置變了。
李學武辦公室對麵有個小房間,原本是大辦公室的材料室,現在改成了他的專屬辦公室。
為啥以前沙器之不能有自己的辦公室,明明那間小辦公室就是給領導秘書準備的,到現在才啟用?
是沙器之的級彆不夠嗎?
不,不是的,他剛提的副科級並沒有再進步,而是李學武的地位進步了。
限製沙器之擁有小辦公室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李學武。
以前李學武隻是副處級乾部,全麵負責保衛處的管理工作也不能配秘書。
沙器之是作為李學武的辦事員身份存在的。
雖然乾的還是秘書的活兒,但他跟廠辦領導的秘書還是差著身份呢。
一般來說,廠領導正職的秘書會在廠辦科室中擔任正職或者副職,廠領導副職的秘書會在廠辦科室中擔任副職或者提主任科員級彆。
當然了,也有意外的,比如來找李學武的李雪,她剛進廠,本身級彆不夠,掛啥都上不去,隻能是科員身份。
但就算是科員,那也是廠辦的科員,比處室綜合辦的科員要有發展的多。
這就是機關單位潛規則和天花板了,限製年輕人,或者說限製辦公室辦事員的永遠不是他自己,更多的是外部因素。
李學武以前在讜委擔任紀監副書記,按道理來說沙器之也可以把那間辦公室騰出來的。
但是,李學武對於這個副書記身份一直都是不承認、不主動、不拒絕的渣男心態,讓沙器之也不敢太過於高調了。
那現在就能高調了?
也不是,原因還是在李學武的身上。
保衛組的級彆和地位是比保衛處要高很多的,保衛組負責人的身份和地位相比保衛處負責人更是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這麼說吧,李學武以前是保衛處負責人,現在是保衛處和紀監委負責人。
還是那種沒有書記、沒有讜委、沒有處室組織限製的那種,懂了吧。
李懷德現在有多威風,各組組長就有多牛嗶。
沒有了監察機構,沒有了人事監管的讜組部,沒有了組織監管的部門掣肘,權利執行起來就像脫了韁的野狗。
保衛樓從昨天開始就接納和協調原紀監委的人過來辦公,孫健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大辦公室被塞進來七個人,沙器之再跟這邊工作就有點不合適了。
地方不夠用,李學武的事情多,他忙起來影響彆人,也耽誤他的工作。
尤其是李學武的權限加重後,來彙報工作的人會逐漸增多。
到時候沙器之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怎麼幫領導緩和彙報工作的壓力。
所以,沙器之搬到了這邊,也有了來彙報工作的人要先到他辦公室問一下的規矩。
也是從今天開始,李學武在這邊辦公室的房門要經常處於關閉狀態了。
身份的變化,應對的問題也要發生改變,以前股級乾部都能直接找他來談話彙報工作,從今天開始不行了。
正科,或者副科級主要部門負責人,除重要工作和沙器之主動安排的彙報內容外,其他人輕易見不到李學武了。
不是他地位高了就傲了,而是重要的
工作多了,關注小事情的精力要減少了。
如果事必躬親,那把他劈成八份也不夠用的。
現在保衛組除了他還有兩名副組長,不使喚他們難道留著看報紙喝茶啊?
李學武對權力沒有過度的貪戀和固執,該放下去的要放下去。
權力放下去了,責任也就放下去了,下麵的人擔當也就有了。
全抓在手裡,出事的時候也是在你的手裡。
今天是李學武正式擔任軋鋼廠管委會辦公室副主任、保衛組第一副組長的第一天。
但是,來找他彙報工作和請示工作的人並不多,就是因為這個道理。
孫健已經得到了李學武的要求,請示和彙報工作要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情況特征分配辦理。
該向蕭副組長彙報的不要來找他,該向儲副組長彙報的不要去找蕭副組長。
保衛處的辦公製度一向是很嚴格的,李學武重點強調的,就沒有人敢違逆他的意思。
李雪由著沙器之幫敲開了辦公室門,待看見屋裡的二哥時,突然有種陌生感。
這還是自己的二哥嘛。
沿著牆壁又多了兩個文件櫃,辦公桌換成了更大的班台,屋裡的沙發也換成了皮質的,就連桌上的台燈和電話都跟她們用的不一樣了。
「你怎麼來了?」
李學武正在看文件,抬起頭發現是自己妹妹,笑著問了一句便又低下了頭。
羊城展覽會的參展文件下來了,他得抓緊時間看完,要做下一步的安排。
「謝謝」
李雪跟沙器之道了一聲謝,背著小手有些撒嬌似地走到了李學武辦公桌前麵嗔道:「我就不能來了?」
沙器之在茶櫃上給李雪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桌子上,笑著打了一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這小姑娘進廠沒多長時間,心眼兒倒是隨了李學武。
剛剛去找他的時候沒有問李學武的職務,隻叫了二哥。
這會兒當著他的麵兒又這幅模樣,就知道不是來辦公事的。
既然不是公事,那他這個秘書就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這李家老祖宗是做了多少善事啊,讓後輩一個賽一個的聰慧。
李學武的成就暫且不說了,單單是給景玉農做秘書的李雪就讓機關裡好多人驚訝掉眼球了。
早前景玉農選了李雪當秘書,大家都以為景副廠長是為了緩和同李學武的關係。
後來證明關係確實是緩和了的,現在看還展開合作了。
那李雪在其中是發揮重要作用了?
這個他們可是真沒見到,尤其景玉農出外差的時候都沒有帶著她。
是不是合作達成了,關係拉上了,這個小秘書也該「下崗」了?
並沒有,景玉農好像有了好為人師的屬性,人前人後的都能見著她在教導李雪做人做事。
這是什麼情況?
李學武的妹妹呀!
本來就很高了,現在又托一位副廠長、副主任親自帶教!
你們這是要乾啥!
是要卷死我們嘛!
有個親哥哥保駕護航就算了,現在又讓一位大佬在前麵帶路,那這小姑娘以後是不是三十歲就能當一把手了!
李雪可還沒有當一把手的覺悟,站在辦公桌邊上,看著二哥手裡的文件問道:「你又要出差了?」
「嗯,羊城」
李學武翻看著文件,嘴裡問道:「有事?還是想跟著去玩?」
「我才不去呢~」
李雪走到了李學武座椅後麵,伸手
幫李學武捏起了肩膀,嘴裡哼聲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去三叔家,坐火車累死了!」
「等會兒~」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側頭看向身後的李雪,狐疑地問道:「你想乾啥?」
「什麼乾啥?」
李雪滿臉認真地說道:「我就是想幫你捏捏肩膀啊~」
「彆鬨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哪裡享受過這種待遇,有事說事兒,彆鬨~」
「嘻嘻~還是二哥懂我~」
李雪笑嘻嘻地從後麵攬住了李學武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背上,小聲說道:「我想換個崗位」。
「哦?」
李學武抬了抬肩膀,示意妹妹轉過來說話,可李雪使勁抱著他脖子不撒手,意思就是你不答應我就不下來。
他沒辦法,隻好問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想換個崗位」
李雪撒嬌似的晃了晃二哥的肩膀,嬌嗔道:「我都在辦公室待過了,去彆的崗位也可以了嘛~」
「那總得有個理由嘛~」
李學武學著她的語氣問道:「是在景副主任身邊不順心了?還是彆人說什麼了?」
「要不就是你心裡長草了,站在一山望一山高了?」
「沒有~」
李雪被二哥道破了心思,語氣瞬間低落了下來,趴在李學武的肩膀上不說話了。
李學武笑了笑,猜到妹妹是因為啥原因了。
「讓你參加工作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我對你是有影響的」
「我知道~」
李雪聲音糯糯的,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兒,在哥哥這裡找安慰呢。
「所以遇到一些挫折就要退縮了嘛?」
李學武拍了拍妹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寬慰道:「我妹妹可不是這樣輕易放棄的人啊」。
「嗯~~~」
李雪用鼻子發出了一聲輕哼,表達著對二哥的不滿和得意。
而趴在二哥的肩膀上,她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傾訴著自己的煩惱。
終究還是年輕,歲數小,被外界的聲音所困擾,一個人兩個人說她能無視,十個人二十個人說她能忍受,可現在機關裡的人……
李學武聽著她告狀似的不滿,以及撒嬌似的抱怨,笑著都應了。
「要不我叫人幫你去報仇?」
「怎麼報仇?」
李雪看著二哥的側臉,心中有些不相信,可是想到二哥要為自己出氣,又有些雀躍。
「當然是以牙還牙了!」
李學武故作認真地轉回頭,看著妹妹說道:「我帶著保衛組的人也去你們辦公室非議他們去!」
「二哥!~」
李雪見二哥竟然是這麼個以牙還牙,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不依地捶了二哥一下,嗔道:「什麼呀~」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拉了妹妹的手,讓她站在了自己的側麵,安慰道:「對付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出來,說回去」。
「你現在沒做到,也沒說回去,人家都以為你怕了」
李學武看著妹妹半是認真地問道:「你是怕了嗎?怕付出辛苦做到,怕勇敢地說回去嗎?」
李雪有些理解二哥的話了,低著頭站在那,抿著小嘴有些委屈地辯解道:「他們都說……」
「那就一個一個地辦」
李學武很是霸氣地回道:「先把你該做的,應做的都做好,然後當麵懟回去」。
「就是要有不服就乾的決心!」
「你怕什麼呀!
」
「你是我妹妹啊!」
「文的如果不行,大不了咱們動粗嘛!對不對?!」
「二哥~!」
李雪忍不住笑著嗔道:「我才沒有說要耍橫的!」
「沒事!二哥不怕這個!」
李學武笑了笑,拉了拉妹妹的手,道:「你先給他們來個文的,二哥給他們來個武的!」
「我不要~!」
李雪笑了笑,有些被寵溺的得意,道:「媽都說你行事太霸道了,讓人害怕」。
「媽那是聽信讒言了!」
李學武嘴硬道:「你看你二哥在廠裡多溫和個人,彆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嘛!」
李雪抿著嘴,笑著說道:「三大爺來家裡哭了,說你給他下絆子,不讓他家閆解放接班」。
「媽讓我跟你說,彆跟他一般見識,跌份兒」。
「去家裡鬨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我可沒妨礙他們家閆解放接班,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行了~二哥!」
李雪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表情道:「連你妹子你都騙啊!」
李學武頓時有些無語了,看著李雪問道:「他都跟媽說啥了?」
「就是你耍壞的事唄」
李雪無所謂地說道:「他不止跟咱媽說了,跟院裡所有人都說了,背後可勁兒講究你呢」。
「是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那我更得好好報答他了,幫我揚名呢」。
「媽說不讓你這麼做」
李雪扯了扯嘴角,道:「他就是那人,生氣惹惱的犯不上」。
「你覺得我有時間搭理他嘛?」
李學武好笑道:「你真以為我不說話,他就能安排閆解放接班了?」
「到時候不僅閆解放接不了班,葛淑琴也接不了」
「等閆解成的孩子接班?」
李學武冷笑道:「黃花菜都涼了,誰還記得這件事」。
「那你為啥要幫葛淑琴?」
李雪疑惑地問道:「你跟她又不熟,她也沒來求你」。
「我跟她當然不熟,她更是沒有求到我,但是閆解成是保衛處的人啊」
李學武側著身子,看著妹妹解釋道:「做工作,做決定,你要從多方麵去考慮問題」。
「先拋卻私人關係,閆解成就是保衛處的人,也曾經是我的司機,問題轉到我這裡來了,自然是要為他說話的」。
「這叫公正」
「再說私人關係」
李學武對著妹妹解釋道:「站在同院鄰居的角度,躲不開他們家的這些問題時,是不是應該優先考慮弱者和親屬關係?」
「葛淑琴自己沒有工作,帶著一個孩子,如果閆家再出現什麼問題,作為閆解成的遺孀和子女,他們又應該怎麼生存?」
「這叫公平」
李學武借著這件事給妹妹講到:「你以後做事、做決定,關乎人家利益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去管其他人怎麼說,要堅持做到公正和公平」。
「不然呢?」
李學武點了點李雪的手背,道:「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以後出了事,閆家不管他們了怎麼辦?」
「到時候軋鋼廠又能做什麼,我作為分配資源的負責人又能做什麼?」
「這叫無憾」
李雪微微皺了皺眉頭,想著二哥的話,問道:「就像媽說的,不管他們的事不行嗎?」
「有的時候事情找上來,你躲不掉的,就像這件事」
李學武
抬了抬眉毛,道:「人事處轉來的谘函,因為閆解成給我開過車,所以直接問到了我這裡」。
「如果我不管這件事,或者當沒看到,你覺得人事處的人會怎麼看我?保衛處的人又會怎麼想我?」
「再說一點」
李學武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想想,就算是我幫三大爺給閆解放接了班,他會感謝我嘛?」
「嗯……」
李雪遲疑著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
「再說回到你的事」
李學武看著妹妹道:「你有做到公平、公正、無憾地應對當前的非議嘛?」
李雪微微搖頭,承認自己不如二哥所說的那樣光明磊落。
「是吧?咱們做的還是不夠的」
李學武拍了拍李雪的手,寬慰道:「要有公平、公正的心,也要有無憾的勇敢」。
「你現在的崗位是很好的,很能鍛煉人的,他們嫉妒你,嘲笑你,正是因為他們沒有走到這一步的能力,也沒有做到這一步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