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睦月像是失去了什麼似地跌倒在地上,她在剛才所鼓起的全部的勇氣都消失不見了。她就像是一個破了洞的氣球,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
她的眼睛裡麵沒有什麼想要活下去的光亮。
國木田獨步從來到這裡後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源家這個家庭,他在過去似乎從哪裡聽說過。再搭配上對方所說的那個特定的時間——六年之前,他的心中有了一點隱隱的猜測。
在萬籟俱靜之中,國木田獨步乾巴巴地問道“你的父母,是叫作源酒葉和源純子嗎?”
“咦?這對夫婦嗎?”太宰治跟著說起話來,“我呢,好像也有什麼印象來著。”
國木田獨步動了動嘴唇,他想說你那個時候也才十五歲吧,還是國中生的年紀……但他又想起那件事情在當時是上了全國的新聞播報的。
也許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太宰治用微不可見的眼神盯著源睦月的那張臉,他試圖從眼前這個少女的臉上看到一些屬於那對男女的痕跡來。
……因為他見證了那對夫妻的死亡。
太宰治,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時代應該是絢爛的,充滿了青春與活潑的氣息的。但這隻是對於普通的孩子來說。
十五歲的太宰治加入黑幫已經超過了兩個年頭,他甚至幫助一位私人醫生作了偽證輔佐對方當上了黑幫首領這一個職位。而他作為唯一的見證者、助力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這個年齡根本坐不到的位子上。
十五歲,糟糕透頂的年齡。
太宰治是這麼想的。
想自殺又不被允許死,活著的時候又太累。他整天整天躺在屬於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裡,像個無人願意理會的懶漢,整天做著連小學生都不願意去做的無聊事情。
唯有上頭的任務吩咐下來的時候,太宰治才會懶洋洋地起身,拖著自己那年輕卻虛弱的身體去辦一些根本不是他這個國中生或是高中生年紀的“小鬼”去做的黑方的事情。
1994年,他十五歲的那個夏天,橫濱出現了一個傳聞。有一個不死的男人來到了橫濱,他身上具有著能夠讓人也長生不老的特性。
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假的,但你要知道,有太多的人不想死了,所以在聽到僅僅是傳言的話語的時候,他們那顆怕死的心就驅動著他們前進了。
“源家……是嗎?”太宰治翻閱著屬下畢恭畢敬交上來的文件,裡麵有一位重點懷疑對象——源酒葉。源酒葉,男,三十二歲,妻子名為源純子,女兒名為源睦月,是正興製藥廠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源家是個有著悠久曆史的家族。
屬下看著年紀比自己小好多,但是職階卻比自己高上許多的少年人,心中雖有不滿,但表麵上卻還是無比恭敬的。在黑幫裡地位就代表著一切,他身份低微所以不得不趨於人下,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就在他這樣不甘地想著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屬下聽見那個涼涼的少年嗓音響起在他的頭頂之上。他抬頭看見了一雙又黑又暗的眼睛,裡麵擠滿了傲慢的漩渦。
“你難道是覺得自己能做得比我好嗎?”
被猜中了心中想法的屬下下意識地低下頭,連忙說著“不敢”之類的後退的話語來。
他還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情而死在這裡。
披著鬆鬆垮垮的黑色大衣的少年把文檔像垃圾一樣丟到屬下的手中,信步而行。
(做完這些就去自殺好了)
(無論是吃升降壓藥還是入水,都無所謂)
新晉的那名女下屬沉默寡言,以旁觀者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那副場景。
太宰治記得對方的名字叫做“小野不由美”。
源酒葉所負責的正興製藥廠是橫濱最大的製藥廠之一,他本人也是個慈善家,每一年都會從公司利潤裡抽取出一定的份額用於於捐助學校、修築福利院。
鬆野福利院、沃爾福利院、玉山福利院都曾經得到過正興製藥廠的救助。因此,那些地方才可以修築巨大的圖書館來豐富兒童的精神世界。
他是社會上公認的大善人。
“大善人淪落到這種處境,是不是也可以說好人沒好報呢?”等到太宰治以及他的兩名下屬到達源家的時候,他們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淒慘的場景。打開這間和式屋子的大門,就有一對男女死相淒慘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在觀察了幾秒鐘之後,他迅速地分辨出了男人是源酒葉,女人則是源純子。這對夫妻,好像被人用絲線勒穿了身體,完整的身體變成了關東煮那一分一分的格子。
太宰治想好糟糕。
他都沒有心情吃關東煮了。
“啊啊真煩人。”太宰治用手指撫摸著自己腦袋上的卷發,他以一種傲慢且冷漠的姿態俯視著這對死去的夫妻,“小野,你怎麼看?”
小野的全名是小野不由美,是最近被組織吸納的一名“異能者”。異能者都是稀缺的存在,但其異能的強大和實用的與否則決定了這個人個人利益的高低。
小野不由美的異能是“清掃”,隻是一個可以用來吹走垃圾的、用於處理事後現場的沒有什麼作用的異能者,與其說是亦能著,還不如說是個比普通清潔工稍微厲害一點的清潔工罷了。
“您想的都是對的。”小野不由美含糊不清地說道。
太宰治的想法是,這對男女是在逃竄的時候剛好撞到來追殺他們的異能者,然後直接被絲線一般的異能切割了全部的身體。
太宰治覺得小野這樣的說法相當無趣。
“總是附和我的話,我說不定會因為耍小脾氣做出一些彆的壞透了的事情的哦。”他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個調皮的孩子,他看起來立馬就要實施他搗蛋一樣的計劃來了。
小野用她那雙少見的澄澈的綠眼睛凝視著太宰治的動作,這令這名年輕的男子竟然生出了一種“矯揉造作”的羞愧的感情來。
太宰治簡直就像是泄了氣一樣的彎下腰。
“算了。”
然後太宰治領著男性與女性的兩名下屬,腳步輕盈地走進了緊閉著紙門的屋子裡麵。他們拉開移門的聲音根本就沒有絲毫要壓抑的聲音,所以諸如“刺啦“或是“嘩啦“的聲響,都十分清晰地響徹在空氣裡麵。房間裡麵很亂,亂到了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地麵上堆積著大量衣物,首飾之類的東西也從盒子裡麵掉了出來,像堆廢品一樣躺在衣物與地麵之上。
源夫婦看起來是想要在敵人追來之前逃跑,但是他們的速度太慢了,敵人們的行動也太快了。
太宰治嗅了嗅空氣之中的氣味,“嗯,簡直就像是打翻了香水一樣。感覺是玫瑰花香呢……好像還有檸檬的味道。”他像隻覓食的鬆鼠一樣聞著這裡的氣味,最終在女性下屬的身旁停下了那古怪的孩子氣的動作。
“小野,你也會噴香水嗎?”
“我覺得女□□美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無論是說什麼,無論是對誰說話,她總是用那雙綠瑩瑩的眼睛直視著前方。
純粹的綠色是很稀少的顏色,小野不由美曾經差點被抓去做人體買賣,隻因為她有那麼一雙少見的磷葉石般的眼睛。
太宰治說了聲好吧。他們環顧著四周,翻箱倒櫃,試圖從這剩下的東西裡麵找到一些什麼有用的、彆人還沒有發現的信息。
突然間地,太宰治朝著一個衣櫃走去。衣櫃是西洋風的衣櫃,明明房屋建造得如此古色古香,內裡的裝飾以及可供使用的物品,卻都是現代工藝的產品。這對夫妻簡直就像是在不屬於他們的家庭裡麵叛逆地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