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芥川龍之介冷冰冰地問道。他討厭白天,討厭人群,討厭上街買東西。除了和妹妹銀一起來過外,他從來沒有和其他人一起上街陪人購物。
默默走在邊上,懷裡抱著一堆盒子的敦看了一眼芥川,沒作聲。
他對於逛街這種事情也很新奇,而且他不是被強迫來的,他是自願來的。
醫生先生告訴他,接下來一段時間就不用住在地下室了。有“好心人”接濟了他們。就像是修道院接濟窮人一樣,港口Mafia黑手黨那位“好心”的首領給予了他們一些用於生活的錢。
但是……首領……
敦小心地看了一眼芥川那張不耐煩的臉。明明之前,對方還稱呼醫生先生為“首領”什麼的……
比起這個,他那顛倒的夢境似乎也不成什麼東西了。而且那麼虛幻的東西,就算是說出來也不見得會有人信的吧。
芥川也非常煩躁。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身為下屬,居然認錯了上司什麼的。可是,如果單從表麵上來看的話,眼前的這名男子與他的首領長相七八分像,再加上言語和行為的相似度,芥川那次認錯也情有可原。
可是啊,如果揭穿了這個男人是個假冒貨,首領又為何要那麼做呢?
被不被自己所知的秘密所包裹起來的芥川,簡直就是在生悶氣。站在他一旁比他個子又高一點的中島敦讓他多這種煩悶的情緒多了一杯有餘。
他們哪裡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他們簡直是敵人的關係啊。
“芥川君——”被那樣的聲音呼喚道,芥川龍之介下意識應了道。但他抬頭隻看見男人那充滿了戲謔的眼神,這讓他非常憤恨。
息見子指揮他人乾起活來相當熟練,她說她想要這個,想要那個,一樣一樣的東西堆上去,而她個人渾身上下無比清通,沒有任何負擔。就連用來付錢的那張卡裡存著的錢,也不是她自己的錢。
……其實那是森鷗外的私房錢。
想著這種事情去勞煩財務部的話,自己說不定會被下屬說三道四的吧。
憂慮於這一點的老男人,總是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唉聲歎氣。
息見子的腳步輕盈,支使起其他人來也毫不猶豫。她終於能夠換下那件二手的白大褂,隻不過呢,鏡麵中這張男人的臉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但有些時候,息見子又覺得自己與鏡子裡看到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扮演正在深化。首先是外表,言語,行為,最後則是心靈。
她在一家首飾店門口停了下來,櫃台上正在售賣一些飾品。在看到有關薔薇花裝飾的項鏈的時候,息見子想起悲傷的雪華綺晶。自從那天將愛麗絲“殺死”之後,她又重新回到了無法動彈的人偶的狀態之中。空洞的雙眼與冰冷的手腳,她不會動,不會說話。唯有思想在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麵遨遊。
在看著那串薔薇項鏈的時候,息見子問:“項鏈,怎麼樣了?”
敦傻了一下之後才發現息見子問的是他,他猶豫了一下之後說:“我過兩天就去拿回來。”他已經存到那個賠償的錢了。
他馬上就要拿回那條不知道是誰送給他的項鏈了。
芥川龍之介是鼻孔裡冒出兩股氣,他對這種怪異的和平感到很不適。他憎恨這種感覺。所以他轉過腦袋,不想再看這對奇怪的“父子”。
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芥川卻看見了熟悉的人。有著鳶色眼睛的身著沙色風衣的青年,和他的女性朋友說笑著穿過街道。他們跟在一位麻花辮的女士身邊,似乎是在聊著某個話題。
芥川龍之介當場就跑了上去。
“太宰先生!”
他那股鬼一樣的熱情讓息見子感到驚悚。她的大腦慢了一拍,等看到對麵的人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太宰先生”這個稱呼代表著什麼。
頭發卷卷的青年頓時停止了自己擺弄胸前藍色頂針的動作,他眯起了雙眼。
“什麼啊——原來是芥川。”他這個過分冷淡的姿態與之前對赤島雀的溫和完全不同,這讓赤島雀大吃一驚。
與謝野晶子早就聽說過瘋狗的名字了,所以在預見了糟糕場景即將要發生,她主動將赤島雀勸走了。
(抱歉太宰,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好好的。)
女醫生某些方麵還停不近人情的。
太宰治剛想發些牢騷什麼的,卻一眼望見了人群對麵的男人。邋邋遢遢的形象,還有那副熟悉的漫不經心的笑容。
討厭。
他一下子失去了笑容,連牢騷都不想發了。
愛麗絲不在附近嗎?
太宰治找不到對方在哪裡。
居然沒跟來嗎?
他簡直想不到森鷗外居然會拋棄愛麗絲來這裡。
那個孩子是誰?
太宰不認識站在對方身邊那個少年,他的記憶裡不存在這麼一個人。
是新找的嘛……他有些惡意地想到。
太宰治故意地朝著對方揮了揮手。
息見子想這家夥大概是想要惡心她什麼吧,倘若她真的是森鷗外的話。蒙受了童磨好長一段時間騷擾的她,在太宰有些震驚的表情裡走向了對方。
“下午好呀太宰君,你看起來氣色真是不錯啊。”呀、啊、大家,這些詞用上任何一個都還好,放在一起來說都話就會讓人覺得很惡心。童磨最喜歡用“大家”這個詞去對他人進行道德綁架。
比如:大家為什麼總是隻想著自己呢?這是多麼不好的事情啊。
這是息見子有史以來聽到的最令人作嘔的話語。
而用給彆人的時候,往往能夠得到雙倍的威力。
宛如吃下了一大口-活力芥末飯一樣的,太宰治露出了一言難儘的表情來。
芥川龍之介的表情變得有些凶猛,他知道這個男人是假貨。既然是假貨,又為什麼要假裝成首領的模樣去靠近太宰先生呢?
芥川很快悲哀地發現,直到現在,太宰治都沒有理會過自己一句。
被一些奇怪的情緒所絆住了腳步的敦留在原地,他不敢動彈。如同絲縷般的記憶,像穿洞一般從他那混亂得如同沼澤一樣的大腦裡穿過。
黑色的大樓。
蒙著眼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