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了,我明白了。”
李二蓮沒發覺,她的話裡帶著輕顫與哽咽。
她是說不上來哽咽的原因的,但若是深究起來,恐怕是在為梁雨川的孤苦而感到心疼。
十歲相繼失去外公和母親,因為何氏族人的排擠不得不遠走他鄉,跟著那位相對來說頗為陌生的親生父親來到這個荒蠻而落後的邊疆小城。
梁石恪絕對不會是個負責任的父親,梁秦氏也絕對不是個稱職的繼母,十一歲的孩子在這個家裡,相當於寄人籬下。
他那麼小,就要懂得如何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權利,在繼母的打壓下儘力保證自己基本的生活質量。
除了生活瑣碎,麵對學業上的無人指導,他又要刻苦地花上更多的精力使自己不至落後,教課的師父年邁癱瘓,他還要儘到養老送終的責任,在短短的十幾年少年人生裡,第三次直麵親人的病弱與死亡。
憑心而論,如果這些都放在李二蓮的身上,她是絕
做不到梁雨川這麼好的,不崩潰到自暴自棄就不錯了。
由於這突如其來的同情心,李二蓮對梁雨川的態度又恢複到了小時候,兩個人在廚房裡對坐著談了許久,從細碎瑣事聊到身邊趣事,進行了闊彆多年的深入了解。
李二蓮由此知道,在那位老邁的老師去世後,梁石恪見梁雨川年齡漸長,便在軍中給他謀了個名額,讓他跟著新兵一起訓練做任務,理由是他梁家的長子嫡孫自然要繼承老子的一切,包括人生道路的選擇。
梁雨川對此並不排斥,他本身自小便對戍邊報國有著憧憬,隻是投筆從戎這件事,到底背叛了何老爺生前對他的規劃與期待,讓他時常會覺得,自己浪費了姥爺的悉心教導,辜負了姥爺的一片諄諄心意。
聊著聊著,梁雨川漸感肚餓,便求李二蓮為他做一頓家鄉吃食,好讓他寥慰思鄉之情。
李二蓮本要順口答應,畢竟天色已晚,就算梁雨川不提做飯,她和黃鳩鳩也是要吃的,再說了,門口大黃還餓著呢。
可是這時候她那片同情心已經慢慢消怠,對於梁雨川多年不露麵害得她被鄉鄰說成棄婦從而招惹了一堆爛桃花的幽怨便逐漸升騰。她下巴微抬,嘴角稍歪,吊裡吊氣地道:
“還有心思吃晚飯嗎?再不回營複命恐怕要挨軍法處置了吧?”
梁雨川看出她的小心思,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挨挨蹭蹭地說:“沒關係,梁千總會為我遮掩。”
“梁叔叔看著為人挺公正無私的,萬一他不幫你呢?”
“隻要他知道是你把我叫走的,就不會怪罪我。”
“我可沒叫你跟我一起回來。”李二蓮極力撇清自己。
梁雨川給了她一個“你懂的”的表情,李二蓮嫌棄地推開他近在咫尺的大臉,說道:
“今晚無飯,軍爺自便。”
梁雨川:“真不給做?”
“減肥!”把頭一扭,不想再受梁雨川故作可憐的蠱惑。
…
半晌沒聽見梁雨川的哀求,李二蓮納悶,微微扭回頭去瞧,卻見梁雨川正背著手,一臉胸有成竹“就等你回頭”的戲謔癡笑。
見李二蓮就要惱火,梁雨川趕忙架起滅火器:
“定是等我等得累了,懶得動彈了對不?啊,累到了李四小姐,軍爺我好生心疼,怎麼能讓李四小姐親自下廚做飯呢,傷了那雙纖纖柔胰可要暴殄天物。”
李二蓮一個巴掌扇過去,氣得大喊:“梁雨川!”
梁雨川笑嘻嘻地跑出了門,扒著門框回頭道:“李四小姐莫擔心,軍爺我這就回營複命,明日請了假,再攜禮物上門好好與小姐敘舊。”
李二蓮伸手抓來一根擀麵杖,“嗖”地一聲丟過去,“哐”地一聲砸漏了窗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