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顆糖(2 / 2)

苦艾檸檬甜 妗酒 12449 字 2024-05-01

宋冬抿唇沒說話,選擇考出宣淮這件事,她沒有後悔過。如果有什麼事讓她最後悔,那就是任由宋誌春帶那個人回家住。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她一定會阻止,並且不會給那個人一點好臉色,更不會有所謂的親近。當初所有的親近最後都化成了刺向她和外婆的尖刀,她不會再讓這種情況發生。

任宥餘光看宋冬還在思考,便拿自己身邊的人舉例:“不同的人對活著有不同的定義,也有不同的執念和追求。就比如我爸,雖然他在我上小學開始就去外地做生意,隻有過年才回家,但他每年都會給我媽打錢,保證我們家的正常生活開支,過年回家的時候他總說,隻要我和媽媽過得好,那他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後來我們家也越來越好了。”

“再比如說我媽,她生了我之後就辭職了,全職在家照顧我還有爺爺奶奶,我爸出去掙錢,我小時候虛胖,總是生病,我媽就一個人帶著我去醫院,陪我看病打點滴,轉醫院,小時候我問我媽,彆人的媽媽都在工作,她怎麼不去,她說她要照顧我。後來我身體變好,我媽也有了很多自己的時間,和她的朋友約下午茶,打麻將,或者旅遊,活得很開心。”

“我想,他們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宋冬在任宥的話裡漸漸回神,很安靜地聽他講述他的父母。石桌上放著一盞燈,燭光搖曳著柔和任宥的五官線條,他生活在一個很有愛的家庭,有一個負責顧家的父親,還有一個溫柔細心的母親。

如果宋誌春有責任些,她的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辛苦?

“至於我呢,”任宥低頭輕笑,手指不經意地蹭著杯身,“我活著的原因就特彆簡單了。”

“什麼?”

“為了愛。因為有愛,所以不悔。”任宥說這話的時候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宋冬,溫暖的燭火在他眼眸裡搖曳升騰,他說愛時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信仰。

“愛?”宋冬重複念著,似是不解。

“對啊,愛。”任宥說著話,卻提起茶壺,冷白修長的手拿過宋冬麵前的茶杯為她斟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是紅棗茶,又放了幾片薑驅寒,薑的辛辣混合著棗香,沿著淺棕茶水傾瀉而出的霧氣氤氳散開,他接著說,“我現在所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因為愛。”

茶盞因為熱騰騰的茶變得滾燙,宋冬雙手輕輕摩挲著杯身,溫暖自掌心蔓延,她沒忍住出聲詢問:“對什麼的愛?”

任宥兩指捏著杯沿,低頭輕輕抿了一口茶,霧氣氤氳著他俊朗的眉眼,宋冬聽到他朗聲回答:“生活。”

“我愛我的爸媽我的朋友,我愛運動,我愛解題的燒腦,我愛風和日麗晴空萬裡,也愛大雨滂沱陰雨連綿。”任宥歪頭看向她,眉毛平順,眼尾上揚,漆黑的瞳眸裡好似帶著光,“這些就是我活著的理由,我做的每件事都讓我的生活充實有意義,所以我很少後悔。”

溫熱的紅棗茶生津止渴,任宥喝了一口,唇瓣都沾染濕潤,他試探著反問,“宋冬,你覺得活著是為了什麼呢?”

宋冬不意外任宥會這麼問,但相比於任宥的通透和坦蕩,她思考這個問題時,隻剩下沉重和迷茫。她抿唇,搖搖頭老實說:“不知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這個答案,所以想問。

以前她總想著,考出宣淮,然後帶著媽媽離開宣淮,可後來江晴對宋誌春變好的期待以及看到宋誌春出軌對江晴帶來的傷害,讓她徹底意識到,家這個詞對江晴的重要性,一個熟悉的環境是江晴適合生活的水域。

她不能自私地帶著江媽媽離開,這裡有她熟悉的一切,她還沒有問過媽媽願不願意。

她對自己曾經的堅持感到無措,對以後要怎麼辦她該怎麼幫助媽媽感到茫然。

夜色冰寒,火爐卻溫暖,那些熱意已經將宋冬的臉烘得酣紅,她垂下長睫,拾起一顆紅棗放到火爐的鐵網上。

“宋冬。”任宥在此時突然喊她,宋冬抬起眼,看向對方時眼底的迷茫還沒完全斂去,任宥的眼睛很亮,像夏天無雲夜晚的銀河,散落漫天星辰,咬字清晰一字一頓地開口,“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麼而活的話。”

“就先為更好的自己活著吧。”

為更好的自己而活。

任宥清淺的聲音裡有著紅棗的香,他慢條斯理地說:“時間是流逝的,像河流一樣奔騰向前,所以為了遠方那個更好的自己活著,向上走向前走,在這個目標下過好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至少不會讓以後的那個自己後悔。”

宋冬側頭,視線描摹過任宥優越的五官,他的眼裡是那樣赤誠熱血,明亮的赤子之心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舉一動都好似充斥著希望。

這希望勾纏著,將她心裡壓抑了很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任宥,你知道嗎?我努力學習不是我熱愛解題,享受學習的過程,是我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宋冬忽然開口,語氣輕得仿佛飄忽的雪,“我必須要考一個很好的大學,離開宣淮。”

“宣淮對我來說,十五歲以前算一場勉強的美夢,初一過後,它就是我最討厭的地方。”

再次回想到初一暑假的那個夜晚,回想到那場暴雨,那雙淫惡的雙手,那令人作嘔的聲音,那些鮮血,那一聲聲囡囡,宋冬的胃還是沒忍住抽痛起來,惡心、悲痛和恐懼全都交織在一起,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棗茶,才勉強將那陣反胃壓下去。

“我的外婆去世了,為了救我。”宋冬垂下眼,鼻子一酸,聲音也忍不住顫抖,“我媽媽哪怕我變成啞巴也沒有放棄我,我爸爸喜歡賭,欠了很多債,幾乎都是我媽在還。”

“我之前很想努力學習,考出宣淮上了大學,就努力帶著我媽媽離開這裡。”

這是宋冬一個人壓在心裡藏了很久的想法,從來沒和人說過。可任宥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隻需要坐在那兒,那雙清澈赤誠的雙眼看過來,她就想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攤到那光下,曬一曬,仿佛那樣就能將它重新曬得滾燙,充滿力量。

“但是現在,我發現我爸爸,我爸爸他......”宋冬忽然沉默,喉嚨裡“出軌”那兩個字像魚刺噎在那兒,刺痛著她,她看著對麵被燭火柔和光芒籠罩的任宥,對方有著有愛的父母,這讓她忽然覺得有些難堪,於是改口換了字眼,“他讓我媽媽很失望,我媽媽很難過很難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能力那麼小,我沒辦法帶媽媽離開,也沒辦法安慰我媽媽。”

當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時,眼淚就會決堤。心裡的茫然委屈害怕擔憂和難過全都和在一起,像魔法藥水一股腦全衝上腦袋,喉嚨泛疼鼻子發酸眼眶一熱,眼淚止不住下來。

宋冬終於忍不住,雙手捂住臉低聲啜泣,肩膀一聳一聳,哭得脆弱又難過,嘴裡還輕輕念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任宥撐著桌子飛速站起身,心裡仿佛茶水倒翻般慌亂,他手忙腳亂地在剛剛放到一旁的包裡翻找,沒找到紙,又急匆匆掏自己的兜,拿出紙巾長腿一邁站到宋冬身邊,將紙巾遞到她的手邊。

在宋冬接過他的紙巾帶著很濃的鼻音對他說謝謝時,任宥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下意識握緊,抬起,但還沒落到對方的肩膀就又放下。

宋冬不知道哭了多久,隻是原本烤著的紅棗已經發出焦香,她拿著任宥遞過來的紙巾,上麵沾染了淡淡地檸檬薄荷香,她擦乾眼淚,擤了鼻涕,才發現旁邊多出一塊陰影。

她扭頭,任宥還站在原地,低著頭無措地關注著她的情緒。

“謝謝你,任宥。”宋冬吸了吸鼻子。

任宥站在她麵前,後麵是滴滴答答的雨簾和漆黑的夜幕,燭火的光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擋,他下頜線清晰,鼻梁高挺,望過來的眼裡光影明昧。

“要抱一下嗎?”任宥張開手臂,聲音聽起來像夢。

宋冬仰頭,眼眶一圈和鼻子都是紅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沾染著淚水,她就這樣靜靜望著任宥,這個擁抱的誘惑力對她太大,不亞於此時她和媽媽突發橫財遠走高飛。

雨聲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的心間,她覺得自己是那雨裡綻放的臘梅,在雨點裡顫抖。

黑色侵染欲望,欲望變得囂張。

任宥被宋冬那雙漂亮的眼睛看得心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像漏氣的皮球,一點點變癟。他尷尬地緩慢放下手,正準備開口掩飾自己的慌亂,卻猝不及防被抱住。

宋冬在雨點和心跳的鼓點聲中閉上眼,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心底叫囂著,抱住他,抱住他,難過的時刻擁抱就是止疼片,他就是溺水時那最後一片可以抓住的浮萍。

她的手穿過任宥的腰緊緊抱住,任宥的羽絨服很軟,散發著溫暖乾淨的檸檬薄荷香,和他整個人一樣溫暖。

任宥看著懷裡的宋冬,心跳如雷,連那雙手都忍不住顫抖,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宋冬的頭發,發絲細軟柔順,他之碰了一下便不敢再碰,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宋冬。”

“你很厲害,阿姨也很厲害。”

宋冬閉著眼難得放肆一次,聽到任宥話的時候長睫一顫。

“我從來沒想過以後要乾什麼,生活對我來說就是日子的翻篇,隻要這一天我過得不後悔就好。”任宥一臉認真地說,“可你和阿姨不一樣。”

“我看到的阿姨,很愛你,做的菜很好吃,身上好像有燃燒不完的熱情。我自從三年級之後,就沒有再吃過我媽做的菜,她找了保姆,家裡的菜都是保姆燒,雖然好吃,但我總覺得少了一股煙火氣,這種煙火氣上次在阿姨這裡吃到了。”

“你也很好很棒,你也有想要完成的目標,並且付出了很多的努力,這需要很大的決心和毅力。”任宥笑起來,“我就沒有你的這份勇氣。”

“而且事情是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對阿姨來說,你現在恢複聲音就是一個喜訊,你並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至於你爸爸,如果好賭成性,或許你和阿姨應該早做打算,不然他欠下的債難道都要讓阿姨來還嗎?”

任宥說著自己的看法,不偏不倚:“不是所有的家庭父母都和睦,隻有建立愛的聯係,才是家。”

宋冬猛地抬頭,任宥的話好似這場洗禮著臘梅樹的雨,冰涼沁骨,讓她豁然開朗。

隻有建立愛的聯係,才是家。

如果她的媽媽對宋誌春沒有剩下多少愛,那她們兩個在一起才是家。

“我想,阿姨也會有自己的考量和想法,你可以和阿姨說說你的想法。”任宥認真地低頭安慰宋冬,燭光裡的夜色撩人,他低頭時眉眼如玉有著難以言喻的旖旎。

宋冬鬆開環抱住任宥的手,臉頰也漸漸變紅發燙。她點點頭,真誠地感謝:“謝謝你,任宥。”

任宥的耳垂也很紅,他笑著搓了搓手:“沒事,我們是朋友嘛,共患難,你難過的時候我就安慰你,陪著你,我難過的時候換你陪我。”

“以前在曲汕,我們那群朋友之間互相安慰,都是兄弟抱一下,然後再一起吃頓飯。”任宥嗬嗬笑,解釋著,又欲蓋彌彰地再添兩句,“那時候我比現在還要調皮搗蛋,女生見到我們那群人簡直避之不及。”

“你和溫茉,可是我唯二的異性朋友!”

宋冬原本那顆心終於徹底落回到井底,她很淺地笑了下:“你和溫茉也是我最好朋友。”

“喝會兒茶吧。”任宥轉頭看向桌上的火爐,那顆紅棗已經被烤得焦黑,他眼疾手快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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