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遮住日光,窗前是一束百合,屋裡光線昏昏明明,暗香悠悠蕩蕩。
風吹竹簾,百合的影子變得縹緲四散。
柴娘子?謝景明挑眉看她。
坐。柴元娘若無其事說,抬手將一杯茶放在他手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剛衝好的。
謝景明沒有碰茶杯,低頭去看桌上的棋局。
恰好見他垂眸的側影,柴元娘心裡突然生出一種不可思議的不安定,很陌生的情緒,也是不該有的情緒。
柴元娘本能地抗拒,強行撫平那絲漣漪,讓內心重歸一潭靜水。
謝景明拈起一枚黑子,手指摩擦了一會兒,放入棋盤中,如此便解了這盤困局。
我已經想到了,偏你手快,擾了我的興致。柴元娘歎氣,挪開棋盤,你做出決定了?
你們柴家獅子大開口,整個巴蜀、江渝,甚至漢中、巫峽都想要,幾乎劃走半個大周朝,我不可能答應。
上京之前祖父說了,這些地方還是歸大周管轄,柴家不過想做個世代鎮守南大門的異姓王而已,依舊對官家俯首稱臣,王爺不必忌憚。
我隻給江渝。
恕元娘不能做主,需請示家主才能回複你。
聯姻一事也不可。
柴元娘輕輕笑了一聲,原來攝政王也是一位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情種啊。
謝景明不理會她的挖苦,合作的方式很多,不隻有聯姻一種。
可聯姻是最穩妥、最不易破裂的一種。柴元娘目光淩厲,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莫非王爺不放心柴家,不打算和柴家合作,既如此,又何必請柴家人上京?
謝景明冷聲道∶難道柴家提什麼條件我都應允,才叫有誠意?嗬,如果你們隻想找個傀儡,一開始就不應該上京。
柴元娘絲毫不懼,直直迎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那我也說清楚,柴家的首要條件就是聯姻,如果王爺認為我不配為妻,柴家嫡枝還有十九位姑娘,你儘可換個人。
謝景明笑了笑,那笑不帶任何感情,刺得柴元娘眼神微眯。
如果柴家家主也是這樣認為的,不會隻派一個柴桂護送你進京。柴娘子,你還是先和家中長輩商量商量,再來回複我的好。
柴元娘臉色一變,據我所知,王爺的優勢在於邊防軍力,太子優勢在於朝臣,本朝重文輕武,廢立儲君,從來都沒有武將能置喙的餘地。
不待謝景明說話,她接著道∶北遼使臣團已經過了邊境,雙方一旦達成和談契書,朝廷第一個就要削減邊防軍。削減軍費開支,更是保證京師的安全。
大周朝軍製遵循強乾弱枝的配置,兵力最強的是禁衛軍,拱衛京師,震懾地方軍,讓有小心思的人敢想不敢動。
其次就是邊防軍!
他們常年與北遼、西夏這些遊牧騎兵作戰,裝備雖然比禁衛軍差了一大截,但戰鬥力非同小可,尤其是攝政王麾下的安西鐵騎,便是與西夏的重騎兵對上都不落下風。
年前奔襲北遼王庭,一舉打散了王部主力,逼得北遼不得不與大周和談的,就是安西鐵騎!
擁兵自重者,永遠都是上位者的心頭大患。
柴元娘相信謝景明一定比她更清楚這點!
官家倚重他,不會對他下手,但太子繼位,絕對不會對他手軟,不把他的嫡係人馬全部鏟除,謝元祐的皇位根本坐不穩。
謝景明不會束手就斃,然而太子是正統,先天就占著大義,除非失心瘋搞個逼宮出來,否則官家沒有理由廢太子。
師出無名,謝景明想起兵造反也沒那麼容易,單一個臣賊子的名頭,就能讓天下人群起而誅之。
隻有和柴家聯手才能把這盤死局盤活。
一南一北同時起兵,兩麵夾擊,打京師一個措手不及,還沒等朝廷的討伐契書下發到州府手裡頭,戰爭已經結束,他們想不承認謝景明這位官家都不行。
謝景明看看她,慢悠悠道∶對,把持不住了。
柴元娘的笑凝在臉上。
元娘,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門簾一挑,柴桂笑著進來,一臉訝然,呦,什麼風兒把王爺吹來了!
謝景明一點頭算打招呼,繼續說∶請柴娘子把我的話轉告柴老爺子,成不成沒關係,買賣不成仁義在,得空我還找他老人家下棋。
我剛回來你就要走?柴桂大大咧咧地說,我妹子這裡可有好酒,百年的女兒紅!坐下坐下,叫她下廚做幾個下酒菜,今晚上咱倆不醉不歸。
這是國公府的內宅,不是外男喝酒的地方,喝醉了更不像話。你來的時間也不短了,省省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謝景明微微一笑,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