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網上的肉塊,被火炙得發出微響,一滴油落在發白的炭火上,滋的一聲,須臾乾涸了。
“我先來!”蔡悅率先打破沉默,命人拿來骰盅,用力晃了幾下,打開一瞧,兩個四點,一個一點。
依次輪了下去,眾人都沒擲出相同的點數,直到最後一位蔡淑蔓。
蔡淑蔓調皮地眨眨眼,“哥,小心了。”
蔡悅起身,神情肅穆,向四方團團作揖,口中念念不停,“佛天菩薩,三清道尊,孔老夫子保佑,一定、一定不要一樣!”
伴著蔡淑蔓一聲“開”,兩個四,一個一,竟是絲毫不差。
蔡悅臉都綠了!
席間一片放聲大笑,田小滿抱著顧春和笑成一團,連謝景明都忍俊不禁,用扇子指著蔡悅笑道:“你呀,這就叫說嘴打嘴。”
蔡雅菲斟了杯酒遞到蔡悅麵前,“真不愧是嫡親兄妹,心有靈犀啊。大哥哥,你是吃酒,還是答話?”
蔡淑蔓叫道:“不許吃酒,吃酒就說明你心虛!哥,你老實交代,在外有沒有喝過花酒?”
蔡悅連聲叫冤,“我天天在書院裡讀書,哪有功夫喝花酒?母親派了四五個小廝,見天跟著我,不信你問他們去!”
蔡淑蔓狐疑地說:“四月裡舅舅生辰那天,你害了風寒沒去,可有人在畫舫上看見了你,你乾什麼去了?舅舅特地給母親來信說了此事,害得母親擔驚受怕了好久。”
謝景明握酒杯的手停頓了下。
蔡悅嘿嘿一笑,“這是第二個問題了,等下次你撲中了再問。”
到了謝景明坐莊時,席間突然安靜下來,蔡雅菲仗著自己和他關係最近,大著膽子說:“舅舅,要是撲中了,我們問你……你可不許生氣。”
“當然,規則還是要遵守的。”謝景明笑笑,隨便搖了兩下,擲出三個一點。
“豹子!”蔡嫻芷輕呼一聲,旋即笑著說,“看誰運氣好能撲中舅舅,小滿,該你了。”
田小滿很會玩骰子,擲個豹子也不是難事,但她哪敢問攝政王?隻糊弄一把了事。
下一個是顧春和,她不擅長此道,自然也沒有撲中。
很快輪到柴大姑娘,她手指摩挲著那三枚骰子,垂眸斂笑,“王爺,我不會手下留情。”
輕輕鬆鬆,便是一個豹子。
突然間沒人說話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蔡雅菲左看看右看看,滿臉納悶,剛張嘴想說什麼,就被二姑娘偷偷拽了拽衣角。
連帶著顧春和也緊張起來。
謝景明反而比誰都淡然,微微頷首,“請。”
柴元娘深吸口氣,“元娘還在渝中的時候,就滿耳的攝政王,據說單是您一麵將旗,就能嚇退北遼三十裡。”
蔡雅菲心中得意,忍不住插嘴道:“那有什麼稀奇的,我舅舅差點滅了北遼的王庭,若不是有我舅舅,咱們能不能在這裡吃酒玩樂還兩說呢。”
“四姑娘所言非虛,”柴元娘接著道,“據說王爺剛和北遼交手時,並沒有討得多大的便宜,隻因後來一場‘屠城’,足足殺了上萬人,才徹底將北遼人嚇破了膽。上萬人,屍骨堆起來一座山高了啊。”
風突然大了,微涼的山風吹得人們頭發都亂了,還未將淩亂的頭發整理好,便聽柴元娘問道:“請問王爺,屠城一事是不是真的?”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想不到她竟會提出如此讓人尷尬的問題。
蔡雅菲按捺不住,狠狠衝柴元娘翻了個白眼,“都是汙蔑我舅舅的謠言!人家好心請你來玩,你卻當眾給主人家難堪,虧你還是人人誇讚的閨秀典範,簡直徒有虛名!”
柴元娘一聲不吭,略垂下頭,似乎也覺得自己過分了,然眼睛的餘光卻在看顧春和。
果不其然,顧春和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握著杯子的指尖已然發白,鬢角掛著幾滴汗珠,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定是害怕了,這樣嬌弱羞怯的女孩子,平時踩死隻螞蟻都會懺悔半天,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種虐殺暴行?
柴元娘收回目光,將視線重新放在謝景明身上,略一挑眉,“王爺?”
謝景明的臉,半隱在斑駁的樹影中,近在咫尺,卻昏暈難辨。
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淺笑,他說:“是真的。”
“舅舅!”蔡雅菲一臉驚愕,喃喃道,“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那樣暴戾殘忍?她再莽撞,也不敢說出來,不過身體的反應更為直接,不自覺間,蔡雅菲身子往旁邊躲了躲。
一時間席間沉悶起來,幾人草草扔了兩把,無人撲中,骰盅又回到謝景明手裡。
謝景明仍擲了個豹子。
田小滿意料之中地沒有撲中,把骰盅輕輕推給顧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