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天不回府,老夫人終於按捺不住了,接連派了三撥人來,總算是把玩瘋了的蔡雅菲“請”回來了。
一到鶴壽堂,蔡雅菲的話匣子就關不上了,眉飛色舞說著山中景色有多美,溫泉有多舒服,喝的還是山泉水,甘甜清冽,比自家的井水好喝萬倍。
“祖母,您真該和我們一起去,多泡泡溫泉,對您的風濕病有好處,刮風下雨的時候也不會疼得睡都睡不安穩啦。”
老夫人樂嗬嗬聽著,顯見被她哄得很開心。
呂氏不由打趣說:“四丫頭出去一趟,人也水靈了,嘴巴也甜了,看來那莊子的水,真真兒養人。大嫂,趕明兒我得了空想去莊子上逛逛,你可得幫忙啊!”
幾句奉承話入耳,田氏心裡十分熨帖,看呂氏也順眼不少,“都是一家人,想去就去,提前和我弟弟打聲招呼,萬沒有不行的道理。”
她們妯娌難得和睦,老夫人最愛的便是家和萬事興,一時間更高興了。
鶴壽堂其樂融融,隻有蔡嫻芷笑不出來。
她就坐在老夫人身邊,本想和祖母說說在莊子裡受的委屈,再灑些眼淚哭哭死去的親娘,祖母肯定會心疼她這個沒娘的孩子,天大的錯誤也能幫她掩飾一二。
四妹妹卻嘰嘰嘎嘎說個沒完沒了,過會兒祖母乏了,她還得另找空子。夜長夢多,她要趁著閒話還沒傳到柴家舅舅那裡,求祖母趕緊把這事捂住。
一麵又埋怨柴元娘,走也不叫她一聲。
許大總管說,莊子出現毒蛇純屬意外,山林經常有蟲蛇出沒,又下了兩天的大雨,把他們撒的驅蟲藥都衝沒了,這才沒防住。
這話本是謝景明放出的煙霧彈,卻把蔡嫻芷嚇唬住了,想提前下山也不敢了,生怕路上一個不當心被蛇咬一口。
等了又等,蔡雅菲始終喋喋不休,蔡嫻芷耐不住,出言打斷,“祖母,我給您做了身衣裳,您先試試,哪兒不合適我再改。”
老夫人笑容微微滯了下,但很快恢複正常,仿佛感慨似地說:“好好,如今我也到享受兒孫福氣的年紀了。”
蔡雅菲正說得興起,硬生生被掐斷,很是不高興,當即想譏諷兩句,不妨母親暗暗拉了她一把。
田氏笑道:“咱們叨擾了這半日,也該讓老夫人清靜清靜了,我手裡也忙著,柴大姑娘說走就要走,給人家的表禮我還沒準備好呢。”
蔡嫻芷大驚,“柴姐姐要走?為什麼?”
田氏輕飄飄掃她一眼,“親事不成,還能一直賴著不走?人家的臉皮可不像某些人,堪比城牆厚。”
鶴壽堂的氣氛為之一默,莫說蔡嫻芷,老夫人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呂氏左右瞧瞧,拉著女兒起身告退,“悅哥兒南下前,給韓家侄子留了一箱子書,我趕緊給他送過去。”
偌大的鶴壽堂轉眼間隻剩祖孫二人,空蕩蕩的,顯得寂寥又壓抑。
老夫人歎氣,“說吧。”
“祖母救我!”蔡嫻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老夫人雙膝大哭,待淚水染濕了老夫人的衣襟,方抽抽噎噎將那日的遭遇說了一遍。
當然,她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品行有失,隻說舅老爺受了田氏母女的蒙蔽,誤會了她。
她說完了,卻沒有得到祖母的任何回應。
老夫人沉默著,屋裡除了她斷斷續續的啜泣,再無其他聲音。
蔡嫻芷心底發虛,拿眼偷偷覷著祖母的臉色,漸漸哭不出來了。
“柴家的婚事退了吧。”老夫人深深歎息一聲,“就說渝中路途遙遠,我舍不得你遠嫁,咱們主動退婚,於你臉上還好看些。”
“祖母?您不會信了他們的話吧?”蔡嫻芷不可置信揚起滿是淚痕的臉,她要的是保住親事,不是退婚。
老夫人看著她,又痛惜又生氣,“柴大姑娘決意搬走,就是想和國公府撇清關係,你難道看不出來?”
蔡嫻芷搖搖晃晃,“那我該怎麼辦?祖母,我不想做老姑娘,不想看繼母的臉色過活啊!”
老夫人對這個孫女也是頭疼,“隻要我活著,就不會叫田氏為難你,親事慢慢尋著,總有合適的人。大不了咱們降低門檻,寒門士子也不是不行。”
寒門?那她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去沾惹柴桂!
但蔡嫻芷什麼也沒說,隻給老夫人重重磕了個頭,起身離開了鶴壽堂。
夏陽熱辣,熱浪一股接一股湧過來,烤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看見姐妹們坐在柳蔭下說話,旁邊站著兩個男子,年紀大點的是祖母娘家侄子韓斌,她們稱呼表叔的,旁邊那個年輕的看著很眼生。
表叔是韓家家主,現任中書舍人,手裡掌握的是實打實的權力,未來封侯拜相也有可能。可惜膝下無子,聽祖母說,他正在族中物色年輕子弟以做嗣子。
難道旁邊那個就是他選中的人?
蔡嫻芷心頭一動,悄悄躲在樹後偷聽。
果不其然,那人叫韓棟,族譜已改成韓斌之子,今天給老夫人請安來的。
韓棟是個標準的美少年,模樣清俊飄逸,眉宇間是濃濃的書卷氣,聽他談吐,是個非常有教養、有見識的人。
蔡嫻芷整整衣衫,準備出去一見。
剛露出半邊臉,卻看見韓棟正在向顧春和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