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和並不很相信這些消息,“我爹連刀都不會耍,怎麼可能當街砍殺遼國使臣?”
謝景明解釋道:“當時劉溫和幾個邊防軍在他身邊,還有不少歸順的遼人,混亂之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顧春和眉頭緊蹙,顯得憂心忡忡的,“砍殺使臣的罪名太大了,北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事關兩國和談,莫說太子,就是官家也不會放過我爹爹。”
謝景明安慰她,“他在並州,並州觀察使曹國斌是我的人,我不發話,誰也抓不走他。”
這句話總算讓顧春和鬆了口氣,“那就好!王爺,我想搬出去住。”
謝景明一愣,“為什麼要搬走?”
“這次不比之前,爹爹的罪名太大了,我不好繼續住在國公府,老夫人不說,我卻不能不知道眉眼高低。”
“找到新住處了?”
“還沒有,打算住幾天客棧,依眼下的情況,爹爹應該來不了京城了,我想去並州找他。”
“不行,”謝景明馬上道,“河東很快就會亂起來,你還是在京城最安全,放心,我肯定會把他接到京城的。也不用另找房子,你就住在攝政王府又有誰敢說閒話?官家也不會因你父親的事遷怒我。”
顧春和猶豫半晌,實在沒有更好的主意,“那我和老夫人說一聲,提前收拾收拾東西。”
謝景明一直把她送出臨水閣。
天上的雲壓得很低,濛濛細雨霧一般灑下來,竹葉上的水珠好像美人眼中的淚,順著葉尖一顆顆滴下來。
沒由來一陣煩悶。
他並未把全部實情告訴她,按計劃,應是他的人殺掉蕭賢,再嫁禍給歸順的遼人——蕭賢一直想把叛逃的五百人全殺了,在他暗線刻意的宣揚下,這在豐州不算什麼秘密,雙方一度劍拔弩張,蕭賢被他們暗殺也合情合理。
遼人暴戾凶悍,雙方必定拚個你死我活,豐州一亂,他的人手帶著顧庭雲混在難民中間,很容易就能脫離王家的監視。
可殺蕭賢的竟是顧庭雲!曹國斌的人在乾什麼?
“郎主,”許清小心翼翼呈上一封密信,“河東暗線傳來的消息。”
謝景明沉默著看完,臉色更加陰沉,“好個曹國斌,他的人分明就在現場,居然一直袖手旁觀。”
許清道:“老曹最是扣門,咱們培養幾個人不容易,大概齊,他想讓那兩撥遼人兩敗俱傷了再出手,嘿嘿,能省一個兄弟是一個兄弟。”
他們常年和北遼作戰,對遼人實在沒什麼好印象,使臣團的人死,還是歸順的遼人死,對他們來說區彆不大。
謝景明不置可否,把信遞給他看。
許清一目十行看完,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當時亂哄哄的,到底誰殺的蕭賢沒幾個人看清,本來能推給遼人內鬥的,結果這個老曹不但不出手相幫,反而令人暗中散布傳言,愣是把這個罪名扣在顧庭雲身上。
瘋了吧他!
“或許……或許,”到底多年袍澤之誼,許清結結巴巴替他找借口,“顧先生脾氣倔強,老曹或許擔心帶不走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成了朝廷欽犯,他不走也得走。”
謝景明輕輕嗤笑一聲,“是,不但逼走了顧庭雲,連帶著戰火也燒到了並州,王家簡直太高興了,這個燙手山芋終於扔出去嘍!”
許清不敢說話了。
官家,還有大部分的官員,都傾向於和談,一個是友邦,一個是“子民”,如何調停兩撥遼人的紛爭就成了個大難題,要命的是戰場還在大周境內!
謝景明忍不住懷疑,王家是故意引這群人去的並州。
“請韓大人和文彥博來。”謝景明吩咐,“先參一本王家罔顧皇命,與使臣團暗通款曲再說。”
文彥博也是這個意思,“彈劾的奏章我來寫,就算不能坐實王家通敵的罪名,也得弄他了瀆職不作為。他想站乾岸看熱鬨,沒門兒!”
韓斌捋著頜下美髯,慢慢道:“治標不治本,官家現下最關心的是和談能否順利進行,王家的事倒在其次。並州現在不能亂,使臣團如果死在並州,東宮必定會以破壞和談為由彈劾王爺。”
和談不成對謝景明極為有利,但不能讓人揪住把柄。
文彥博訝然,“難道我們要幫著使臣團打顧先生?”
提起顧庭雲,韓斌也覺得是個奇人,居然能讓桀驁不馴的五百遼人玩了命的保護他,簡直成了那些人的頭領。
韓斌思忖片刻,“還有個法子,請王爺動用安西鐵騎,強行讓雙方停戰。”
聽到這裡,許清實在忍不住插嘴了,“那是王爺最後的底牌,時機未到,不能動!”
謝景明來回撚著扇墜上的絡子,沉吟良久方吩咐許清:“傳信曹國斌,直接擄走顧庭雲,把那兩撥遼人趕到北遼境內,讓他們自己鬥去!”
並州和北遼接壤,倒也不算太難辦。
許清寫完密信,思量了會兒,又在另一張紙上寫到,老曹,顧先生是郎主未來的嶽丈,你小心著,切勿再自作主張!
濛濛細雨中,顧春和走出鶴壽堂,輕輕籲出口氣。
老夫人沒有多做挽留就答應她搬家的請求了,說上來什麼感覺,明明和她預想的一樣,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和遺憾。
沒有撐傘,涼沁沁的雨絲落在熱乎乎的臉上,她的心漸次平靜了。
王爺很厲害,對她的承諾從未失言過,要相信他,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和父親見麵,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安然也在後罩房,和萱草春燕三人頭碰頭正研究一張界畫,見她回來,忙笑道:“王府所有景致全在上頭了,郎主特地吩咐我送來,請姑娘選喜歡的院子。”
春燕興奮得了不得,“比國公府足足大三倍有餘,我數了半天也沒數清到底多少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