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毫不留情潑了盆冷水,“不見得,一旦被定為禦筆朱批的欽犯,除非大赦天下,否則沒那麼容易脫罪。”
顧春和的笑臉頓時垮了。
春燕與之鬥嘴,“彆人辦不到,不代表王爺辦不到,還沒開始乾就打退堂鼓怎麼行?姑娘,隻要您開口,王爺萬不會推辭,一準兒能幫顧老爺洗清罪名。”
顧春和暗暗苦笑,昨晚上還說要和王爺保持距離,各自冷靜一段時間,結果扭臉就去求人家幫忙,這臉打得也夠快的。
看她已然心動了,春燕不由在心底為自己叫了聲好:蘭媽媽,幸不辱命,嘿嘿!
萱草沉思片刻,忽恍然大悟,“顧老爺的罪名一日不消除,姑娘一日就是欽犯之女,王爺想娶你官家也不會準,所以王爺無論如何也會讓顧老爺得到赦免!”
“是嘍!”春燕一拍巴掌,“姑娘再和王爺好好念叨念叨,在他懷裡哭一哭,撒個嬌,萬沒有辦不成的。”
顧春和想象了下那個場麵,“撒嬌?除了我娘,我還真沒對彆人撒過嬌,肯定做不來,再說還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春燕驚訝地睜大眼睛,“姑娘在府裡都住下了,所有人都知道您是王爺的人,不嫁王爺還能嫁給誰?”
萱草卻不讚同她的說法,“住就住了,想走也自然能走,慢說他倆並沒有……咳,那啥,就算有,名聲值幾個錢,怎比得過一身自由瀟灑快活?”
顧春和心頭微動,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萱草是個忠心的婢女,可她心裡大約是向往自由的,不如尋個機會問問她的意思,若她願意,還是還她自由身的好。
這邊的春燕聽了連連搖頭,“女兒家名聲當然重要,有個好名聲才能嫁個好人家,好夫君,但凡好點的人家,聘親之前都要打聽女方,要是……”
她突然止住話頭,後知後覺醒過味來,她在胡說八道什麼呀,這不就是暗指姑娘名聲壞了?
“姑娘,”春燕欲哭無淚,“我又胡說八道了。”
顧春和不由失笑:“你沒說錯,世風本就如此。你們是不是都希望我留在王府?”
春燕用力點頭,“留下來就是攝政王妃,難道姑娘還有比這更好的出路嗎?”
顧春和看向萱草。
萱草很認真地想了會兒,“我不知道好不好,王爺位高權重,相貌學識都是一等一的好,對姑娘也很好。如果姑娘喜歡,自然是好的,如果不喜歡,王爺再好,也是彆人眼裡的好。”
她頓了頓,直言不諱道:“說句僭越的話,姑娘是個怕得罪人的隱忍性子,雖比我剛來時看著強些了,可到底少了點當家主母的手段和氣勢。有蘭媽媽和安然幫襯著,不會出亂子,但肯定無法服眾,蘭媽媽年事已高,安然也會出嫁,若她二人離開姑娘,府裡,肯定會亂。”
“情在濃時自然一切都好,以後呢?等王爺一次又一次替你收拾爛攤子,忙完公務還要忙府裡的家務,誰能保證他對姑娘的情意能一直不變?”
“姑娘沒有強有力的娘家支撐,沒有姊妹,甚至好友也沒有幾個,唯一的指望隻有王爺對你的‘好’,但凡這個‘好’稍有偏差,姑娘立刻就對自己的選擇產生懷疑。”萱草的聲音極為冷靜,“姑娘肯定也意識到這點了吧?
顧春和輕輕吐出口氣,看她的目光又有所不同,“你看的倒是明白。”
春燕已是瞠目結舌,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老天,你這一套一套的,看不出你還挺能說道!”
萱草微微挺胸,“我以前做過暗哨,觀察人的反應,揣摩人的心裡,是必備的本領。話說姑娘,若想管好一府,您最好抽時間跟王爺學學,看他是怎麼駕馭屬下的。”
顧春和低頭細細思量半天,越想心裡頭越亂,歎了聲,“不提這個了,等見了爹爹,再說以後的打算吧。”
澄淨而高遠的天際中,一行大雁緩慢地向南飛去,片片紅的黃的葉子隨風輕輕飄落,書房院外已是丹楓似火。
謝景明臉上還是一如既往淡淡的笑,隻拿起信時,嘴角勾起微微一笑,顯示出許久未有的輕鬆和寬慰。
書房內幾人的心情很好。
老曹平安,顧先生平安,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顧先生信上說,北遼內部對是否和談分歧眾多。”謝景明道,“有如五百遼人想歸順大周的,也有的想假意稱臣,借和談之名狠敲一筆,好為日後南下做準備。真正相與大周睦鄰友好的北遼人,少之又少。”
文彥博一拍大腿,“那還等什麼,趕緊把他們弄到京城來,和談不成,太子算盤打得再響也白搭。”
“不妥。”韓斌撫了兩下頜下飄逸的美髯,慢慢說,“想要和談成功的不隻有太子,還有官家,這封奏折往上一遞,很容易讓人鑽空子。彈劾王爺勾連北遼叛賊,指使顧庭雲刺殺北遼使臣,意欲破壞和談。”
北遼狼子野心,在座的每個人都不相信他們真心想和談,但抵不過官家想——官家身子越發不好了,他想平穩進行皇權的接替,不想內憂外患一起爆發。
謝景明一下子被動起來。
官家對他多有倚重,多次透露出對太子的不滿,言語中不乏廢黜太子之意。
甚至有次酒後,躺在龍塌上看著他感慨,同為龍子,太子怎麼就及不上你的一半?
同為龍子!
饒是一貫冷靜自持的他,當時聽了也是心生惶惑,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茶杯。
要比,也是太子和其他皇子比,為什麼和他這個皇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