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倩奴大喜,又覺委屈,既然還記著她,為什麼撇下她不管了呢?
伴著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管家奴仆們簇擁著宋伋朝大門口走來,宋孝純忙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回去,過後我再找你。”
然而宋伋已看見了杜倩奴,心裡的火氣一下氣躥到臉上,“哪來的娼妓,還不打將出去,小心臟了我宋家的地兒!”
門房推推搡搡,粗聲粗氣趕杜倩奴走。
宋孝純擔心傷到心上人,不由自主的,腿腳就朝那邊走。
“站住!”宋伋怒喝道,“你想要她,就和宋家徹底斷絕關係。”
宋孝純想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不禁打了個冷顫。
杜倩奴微微低頭,溫柔地撫著小腹,“宋郎,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了嗎?若不是想給孩子正經的出身,我也不會不顧廉恥——”
“千人騎萬人壓的下賤東西,你也配說廉恥?”宋伋打斷她的話,譏誚道,“揣個孩子就想威脅宋家?娼妓生的孩子宋家可不稀罕,能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憑什麼非你不可?”
此話一出,莫說杜倩奴,便是宋孝純臉色也變了——他的打算一開始就走不通!
杜倩奴深深吸口氣,“宋郎,彆人怎麼說我都不在乎,我隻要你一句話,你心裡可曾有我?”
宋孝純鼻頭一酸,竟緩緩淌下淚來,那副纏綿悱惻深情模樣,差點沒把宋伋氣死,“你不是說已把她賣了平賬嗎?到底怎麼回事?”
宋孝純嘴唇嚅動幾下,答不上來。
“你哪兒弄的一千金?”宋伋一把推開服侍的人,目帶殺氣,步步緊逼,逼得宋孝純腿腳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是王夢成……”
“蠢貨!”宋伋劈手給他一巴掌,“你上了人家的當啦!從頭到尾都被他們設計了,仙人跳這是,人家謀害的不是錢,是我宋家!”
宋孝純腦子轟然炸響,再看杜倩奴時,眼中已滿是懷疑和審視。
杜倩奴苦澀至極,分辯說:“我不認識叫王夢成的,宋郎,我對你是真心的,若是我騙你,早就逃了,何苦還來尋你?”
宋孝純一聽,又動搖了,猶豫半晌,問道:“你和顧娘子交好,顧娘子又是攝政王的人,你真的沒有和他們串通一氣?”
雖是發問,但語氣已是七八成的相信了。
杜倩奴拚命搖頭。
宋伋這才知道杜倩奴與攝政王還有這層關係,更加篤定古董鋪被抄與其脫不開關係。
“糊塗蟲!”他狠狠瞪一眼兒子,吩咐下人把杜倩奴趕走,又暗暗給管家使個眼色:尋機會除了這個禍害。
無數謾罵潮水般奔襲過來,拳頭和棍子在眼前揮舞著,杜倩奴看著低頭唯唯諾諾,一下都不敢反抗的宋孝純,心漸漸涼了。
“住手。”馬車還未停穩,顧春和已從上麵跳了下來,唬得謝景明忙跟著跳。
攝政王府的侍衛們緊隨其後,相府奴仆一見他們手持槍戈,氣勢就先弱了幾分,一個個住了手,退回到大門口處。
顧春和急急從地上扶起杜倩奴,看她發髻也亂了,衣服也歪歪斜斜的臟了,登時氣紅了眼,“宋公子,你背信棄義在先,拋棄她不算,如今還要打殺她不成?”
宋孝純卻是緊緊盯著杜倩奴,他平生最恨彆人騙他,已是惱怒得口不擇言,“你果真和他們是一夥的,好,好,真有你的,□□無情,如今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顧春和聽這話不像,卻不知如何替杜倩奴分辯。
“她不是我的人。”謝景明冷冷道,“若是古董鋪子的案子,她不知情的,從頭到尾也和她無關。說到底,還是貴府的公子不爭氣,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應彆人,既然答應了彆人,就要做到。”
被人當眾奚落,宋孝純臊得麵紅耳赤,可他不敢對攝政王發火,隻對杜倩奴怒目而視。
那目光裡,滿是憤怒,怨恨,後悔……往日的柔情蜜意,竟是一丁點都瞧不見了。
杜倩奴輕輕推開顧春和的手,淺淺笑著上前,“宋郎,要如何你才肯信我?”
宋孝純背過身,故意不看她,“我死也不會信你的。你現在是自由身,我答應過贖你,已然做到了,從此你我兩不相欠,恩斷義絕!”
杜倩奴輕聲笑起來,整整鬢邊散落的頭發,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慢慢說:“我怎舍得你死呢?宋郎,還記得我們當時立下的誓言嗎?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為比翼鳥,可惜終不能實現。”
“如今我要先走一步了,宋郎,我祝你福壽安康,子孫滿堂。”
杜倩奴看著他冷漠的背影,閉了閉眼,低頭向相府門旁的大石獅子猛衝過去。
“杜姨!”顧春和驚呼一聲,已有侍衛衝上前去,但為時已晚。
砰一聲,杜倩奴滿頭是血,軟軟地倒在大石獅子旁。
宋孝純茫然轉過身,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地觸目驚心的鮮血,而他曾經捧在手心裡的人,已是麵如金紙,臉上卻還在溫和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