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華燈初上,正是夜市最熱鬨的時候。
西湖水麵上遊船穿梭,水光和燈光交相輝映著,波浪聲聲,絲竹飄飄,混著呼叫喧騰的人聲,形成一股濃烈的,滾燙的人間門煙火氣。
因今晚上放焰火,岸邊比往日更擁擠,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擠擠挨挨走著,稍有不注意,就會和家人朋友走散。
謝家兄弟走在最前麵,文彥博的女兒文大妞,韓棟的女兒韓霏霏陪小公主蘭時,跟在他們後麵。
韓霏霏的目光追著前麵的人轉。
謝奕偶爾回望,韓霏霏卻馬上低下頭,滿臉緋紅,不敢與他的視線交錯。
蘭時尚幼,不懂這些個,文大妞與她年紀相仿,都是及笄之年的姑娘,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看準了就下手。”文大妞給她出主意,“殿下明天就啟程,這一走,再見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說不定各自有了親事,就這樣錯過,豈不是太遺憾了?”
韓霏霏想不到自己的心事竟被她看出來了,看出來就看出來吧,還慫恿自個兒表白,不由鬨了個大紅臉。
難怪她尷尬,她和文大妞並不熟。
兩家父親是舊識,可文大妞長在京城,她長在臨安,若不是文大妞陪蘭時公主南下,兩人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有交集。
交淺言深,她實在不知怎樣回應才好。
文大妞是個自來熟,又很有幾分古道俠腸,見她支支吾吾地不說話,因笑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沒事兒,喜歡人,不丟人。”
“我、我怕殿下討厭我。”
“不會的,他那人看著冷,其實人很溫和的。如果你抹不開麵子,我幫你試試他的意思?”
韓霏霏不由心頭一動。
說起來還挺羨慕她的,文大妞雖不是名門望族出身——聽名字也知道,誰家會把小名當成大名天天叫?乃至於正經名字倒沒人記得了。
然而文夫人和皇後娘娘關係特彆好,她也得以經常進宮,不但小公主喜歡粘著她,和位皇子還能玩到一塊去。
如果她能幫忙自是再好不過。
韓霏霏想了想,解下荷包遞給她,悄聲說了幾句。
文大妞連連點頭,“你和蘭時在這裡等我,今兒街上人多,又沒帶幾個伺候的丫鬟來,你一定看好了她。”
韓霏霏“嗯”了聲,不放心,又叮囑她,“若是……不成,千萬千萬,彆說是我,更不要讓彆人知道。”
“那是自然,”文大妞笑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韓霏霏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穿過人群,看著她叫住謝奕,看著他二人立在角落裡說話。
結果會如何呢?
手突然被拉住了,低頭一看,原是蘭時,“韓姐姐,為什麼站在這裡不走了?我想去前麵看焰火。”
韓霏霏哪有心思乾彆的,眼睛依舊瞅著前麵,心不在焉敷衍說:“稍等等,過會兒就去。”
身為兩浙路轉運使的女兒,可謂是兩浙路的“公主”,打小也是捧著哄著長大的,自然少了幾分照顧人的細膩。
蘭時鬆開她的手,不說話了。
遠離熱鬨的一處街巷拐角,文大妞瞪大雙眼,直勾勾盯著謝奕,“殿下,我很認真,請你如實回答。”
謝奕略帶不自然地避開她的視線,輕咳一聲,“你要問什麼?”
文大妞深吸口氣,其實她心裡也在打鼓,不是怕他氣惱,而是擔心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離京時,皇後娘娘不住與她抱怨,太子到了說親的年紀,皇後特地辦了幾場宴會,便請京城閨秀,還特地找借口把太子叫到席間門小坐。
奈何這兒子危然端坐,有如老僧入定,竟不曾多看誰一眼。
皇後娘娘說:“我這當娘的說多了,孩子嫌煩。你們常在一起玩耍,互相之間門也有話說,得機會幫我問問,他心裡是否有人了。”
有人是不可能的,從小到大,就沒見他和女孩子多說過一句話!
肯定是還沒開竅,男孩子嘛,畢竟不如女孩子懂事早。
韓姑娘多好,人又漂亮又溫柔,出身高,教養好,一看就是當太子妃的料。
如果他倆能成,那簡直再好不過,也是酬了皇後娘娘的心願。
希望殿下能擦亮雙眼。
文大妞滿眼滿臉皆是期盼,“你心裡沒人吧?”
謝奕握扇子的手一緊,那雙平靜如浩瀚夜空的眸子終於起了一絲風,“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文大妞使勁點頭,表示自己很清醒,“沒人吧,對不對?嗐,問也是白問,你怎麼會有喜歡的人呢!每天不是讀書,就是學著聽政,要不就去軍營曆練,見天忙得不可開交,哪有功夫思慕姑娘。”
謝奕斂了笑,眼神微眯,若有所思看著她。
文大妞把他的反應當成了默認,捏捏袖子裡的荷包,準備放大招。
“我說,你看……”
“有。”謝奕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