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少了將近四成,劉大舅勸他,“畢竟是你父親,鬨得太難看了,於你聲譽有損。你以後還要入朝為官,犯不著用咱那玉瓶兒磕他那破瓷碗。”
想想上輩子的遭遇,顧庭雲還是氣不平。
秋娘笑道:“有喜婆那張大嘴巴,公爹和夫人都成了彆人家的笑柄,夫人現在都不敢出門,你就不必添柴加火了。就當是為我的名聲著想,可好?”
顧庭雲這才作罷。
因惱他幾次三番與自己作對,顧老爺一氣之下推掉了國子監的名額,“你不是挺有本事麼,那就彆指望你老子的門路,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顧庭雲才不在乎,有你沒你都一樣,不,沒你我會走得更遠。
他仍買下了那座京郊的小院。
記憶中門口的大柳樹,此時隻碗口粗細,隔壁那位老農也還是個毛頭小子,他家還沒有養貓,也沒有三花。
沒有蘭時和二胖,沒有謝奕、謝平、謝玄……
小小的院子,一邊是菜畦,一邊是花田,和前世一樣,可這輩子,他還有福氣做春和的父親嗎?
顧庭雲深深歎息一聲,心裡是五味俱全,滋味莫辨。
眨眼間就到了春闈,考題沒有變,顧庭雲也順利進入了殿試,不出意料的,高中探花。
他沒有選擇進翰林院,想求個缺兒外放做官。四月中旬,任命書下來了,竟是析津縣縣令!
顧庭雲半晌回不過神來。
秋娘以為他嫌棄那個地方偏遠,又在邊境上不太平,勸慰道:“你一直說想做點實事,造福一方百姓。析津縣是窮,條件是苦,可反過來想,也是你大展拳腳的機會呀,這不是頂頂好的差事?”
顧庭雲苦笑,“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是秋娘慘死之地,他不由對析津縣多了幾分恐懼,他是真怕,怕再出什麼意外。去哪裡都好,就是不想去析津縣。
可沒法和秋娘解釋。
“那你害怕什麼?”秋娘打趣他,“俗話說天高皇帝遠,你去析津縣,說不好聽點,就是土皇帝,萬事還不是你說了算。”
對呀!他是一縣之長,李家現在還是看門的小吏,怕什麼怕?
一句驚醒夢中人,顧庭雲頓時興奮起來,嶽父沒被抄家,秋娘沒有蒙難,他的探花功名還在身上,還做了官!
上輩子的軌跡已經改變了。
三伏天,析津縣一如既往的溽熱難耐,單是熱也就罷了,就麻煩的是悶,空氣都能擠出水來。
秋娘苦夏,顧庭雲想給妻子買些冰用,結果尋了兩日,一塊冰也沒見著。
正苦惱時,縣丞給他出主意,“夏季的冰都要提前預訂,現在買是沒處買的,不如打聽誰家有冰,看人家肯不肯勻一些出來。”
顧庭雲說:“話是這個理兒,我才到任一個月,對析津縣的情況還不大熟悉,若是直接上門問,難免有以權壓人之嫌。”
縣丞眼神閃閃,“這個不難,我老丈人的鄰居李家就有冰,我去找他說說,萬沒有不肯的。”
一聽“李”字,顧庭雲腦子裡的弦立刻繃緊,“你說的可是城門吏李家?”
“就是他家。”縣丞滿臉堆笑。
顧庭雲想了想,溫和道:“你看他什麼時候有空,來一趟,我請他喝茶。”
縣丞大喜,轉天就把李門吏領來了。
“給大人請安!”李門吏進門就磕頭,態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李門吏原是無賴出身,靠著敲詐勒索劃地盤,不到四十的年紀就積累了一份可觀的家業。賄賂上任縣官當上城門吏,搖身一變,從街頭潑皮變成了正經的官差。
這人頗能鑽營,不知怎的搭上了東宮屬官,把女兒敬獻上去。李氏一朝得寵,生下太子唯一的子嗣,李家也跟著飛黃騰達,成為析津縣無人敢惹的地頭蛇。
好個李家,害死自己的妻子,企圖霸占自己的女兒,逼得自己家破人亡!
顧庭雲居高臨下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陰寒的光,卻是轉瞬即逝,待李門吏抬頭時,他臉上又是和煦的笑了。
既然你自投羅網,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你幫了我的大忙,”顧庭雲笑嗬嗬說,“我也不能白著你,該多少錢就多少錢,我叫人送你府上去。”
李門吏當然不肯要,“因去年算錯了帳,多訂了一批冰,我家冰窖放不下,乾放著也是白白化了,存到彆處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反倒是大人幫了我的忙。”
顧庭雲斂了笑,“若是你執意不要錢,那我也不敢要你的冰,請回吧。”
縣丞忙給李門吏使眼色:這位大人剛上任,肯定要先觀察一陣子,不可能一上來就伸手拿東西。
李門吏會意,就坡下驢,按市價兌了一車冰。
這回雖沒孝敬成,不過算是認識了,李門吏便打發自家婆娘時不時去縣衙後宅請安,一來二去,兩家便走得近了。
八月中秋,顧庭雲新得了兩簍螃蟹,便打發人給李家傳話,要宴請李門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