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火車站中，7號月台。
悠然夜色中，列車軌道邊緣的水窪晶瑩剔透，倒映著被簇擁在魚鱗狀的叢雲之間，忽隱忽現的那一輪滿月。
前不久才下了一場小雨，從月台頂部的簷角落下的豆大水滴，在空中劃出清冽的弧線，啪嗒啪嗒地敲打在軌道上。
與手機通話時的嘈雜人聲交疊在一起。
柯明野坐在月台的木製長椅上，目光低垂。
他在用變聲器說出了“我會加入超英協會，前提是我想要保守自己的身份”後，電話對邊的車正晨短暫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行麼，那就算了……”柯明野歎了口氣，平靜說著，“我反正無所謂，給你十秒鐘回應，再不說話我掛了。”
說完，他開始單方麵倒數了起來：“十，九，八，七……”
數到最後兩秒的那一刻，車正晨開口打破了沉默。
“明天下午有空見一麵麼？就在超英協會大樓。你進來後跟工作人員報我的名字，然後跟著他們到第四十五層的辦公室，就可以見到我。”
“是單獨見麵麼？”
柯明野微微挑了挑眉，嘴裡接著說，“還是說要我和超英協會的高層交流一下，我可不擅長應付那種場合。”
他肯定不擔心和車正晨單獨見麵會遇到什麼危險。
畢竟車正晨的體內雖然藏著加斯特羅的蟲子，但他在大部分時間還掌握著身體的主導權。
況且他們的見麵地點還是在超英協會這種地方，加斯特羅再蠢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動手，這就等於直接放棄車正晨這張好牌。
退一萬步，如果加斯特羅想要控製車正晨向他動手，甚至在協會大樓內部也安排了一批人手，用一些陷阱把藍鴞當場製服。
那柯明野大不了就直接讓人偶在超英協會自爆，抹除掉一切痕跡。
這樣做的後果並不嚴重，隻不過相當於放棄“藍鴞”這個身份。
實在不行過些日子再換一個馬甲重新出道就是了。反正現在家裡還沒有幾個人已經確定藍鴞就是他。
“沒錯，單獨見麵。我想和你好好聊聊一些事。”
車正晨微微一笑，話音和煦。
“什麼事，在電話裡直說不就好了？”
“關於為什麼我會看中伱的原因。”車正晨笑，“對了，白金之翼他們對你的第一印象不錯，如果你想加入協會，我大概率會把你和他們分配到一隊，你有意見麼？”
“沒有。”
“我希望你可以擔任隊長的位置。”
“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阿Sir，我們都還沒見麵呢。”柯明野歎氣。
聞言，電話對邊傳來了車正晨的嗬笑聲，他停頓了一會兒後說：“所以我很期待我們的會麵，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想要對我隱瞞自己的身份。但明天見了之後，我會判斷你是否值得我信任，你也可以親眼觀察一下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說著，他咳嗽了兩聲：“如果相處得融洽，那麼等到你日後對我卸下防備，再對我坦白身份也不遲。”
“你就這麼信任我？”
“我的直覺很少出錯。被我看中的人，基本後來都成了赫赫有名的牌麵級英雄，”
車正晨頗為自信地說著。
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順便一提，我還和青鴉合作過一段時間，隻是到了後來，以他在協會的地位，已經不需要司令官來指揮他做事了，所以他才那麼我行我素。”
柯明野聽到這兒，覺得電話對邊的這個人很聰明，刻意提到青鴉的事來討他的好感。
畢竟藍鴞對外的人設就是一個模仿青鴉的新人義警，這時候對方提到青鴉，那他很難不降低警惕。
當然，人設隻是人設。
柯明野可很難對朝夕相處的人心生憧憬。更彆談因為彆人談到青鴉就放鬆警惕。
畢竟在腦中這十幾年裡的記憶裡，柯尤慶這位妻管嚴在家裡出糗的畫麵比比皆是，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把家裡受到的氣撒到那些罪犯身上。
某個動漫裡的一位發膠手曾經說過，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從聲音來看，你的年齡應該比青鴉小上不少，你居然帶過他麼？”
柯明野努力從聲音中擠出一絲驚訝。
“沒錯，當時還是我費了好大勁才說服他加入了超英協會。他的性格很犟，說了很多次隻想當一個義警，說是沒有外界的束縛才能把一切做到最好。”
車正晨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懷念地說著：“但後來他還是進入了協會。”
“為什麼。”柯明野不解。
說實話，他也想不通為什麼老爹當了那麼多年的獨行俠，會突然想要加入官方。
車正晨答：“因為青鴉清楚，像自己這麼一號義警一直出沒在環京，並且橫掃了絕大部分犯罪事件，那麼超英協會的存在就顯得很沒有意義。”
“再然後，人們就會對官方失望，對那些為協會賣命的超級英雄心生質疑，讓他們的名望和地位岌岌可危。
“考慮到這些因素，最後他還是決定放棄義警的身份，加入超英協會。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青鴉加入協會的行為，純粹是顧及其他英雄的聲譽。
“畢竟你想一想，要是官方認證的英雄比不上區區一些義警，那這個所謂的超英協會，以及其他‘超級英雄’的頭銜也就不再具有什麼公信力了。”
聞言，柯明野思考了一會兒，不以為然地說：“真有意思，所以你認為我應該複刻青鴉的路，和他一樣拋棄義警的身份加入協會麼？”
“當然，我就是這個意思。”車正晨說，“義警的數量越多，存在感越強，在民間的名望越高，人們相應就會對官方越失望，對法律也越是失望。”
他頓了頓，語氣認真了些許。
“所以，如果你想要真正地幫助人民，那麼加入協會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這和你以往的生活並不會有太大區彆，隻不過是背靠官方，采取一種更加正規的方式來打擊罪犯。同時如果談到更現實的問題，成為一名正式的超級英雄至少能為你的家人帶來一些政策上的福利和方便。”
聞言，柯明野揶揄道：“照你這麼說，如果超英協會會因為一些能力出眾的義警而受到影響，那它本身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嘛。”
“嗬嗬，當年的青鴉一開始也是這個想法。”
車正晨笑道。
“但後來他又覺得人們需要一個信仰，需要一個可以讓他們安心生活的支柱，那個支柱就是超英協會；而義警，就永遠隻會是一個義警，一個遊離於法律外的存在，與‘安全’和‘穩定’這兩個詞語背道而馳，不管他們多賣力，終究隻會把混亂帶給這座城市。”
柯明野不置可否，“你這樣想也對。”
他頓了頓，忽然說：“對了，如果我沒記錯，灰鴿應該也是你帶過的一名超級英雄吧？”
此言一出，電話對麵的車正晨沉默了整整六七秒鐘。
半晌，車正晨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儘可能保持著平靜的口吻，“對，這就是我想和你談的事。希望明天下午，我能在辦公室見到你的身影吧。”
“那就先這樣了，掛了。”
說完，柯明野掛斷了電話。
然後使用行囊中的“永久性魔法少女變身卡”變身，把備用手機夾到了魔法書裡頭，再讓魔法書消失，免得手機信號被追蹤。
做完一係列工作，他便挪步離開廢棄火車站，向著家中的方向走去。乘坐電梯來到複式公寓樓的第十二層。
摁下門鈴，低頭靜靜把玩著手機，等待著屋內的人開門。
“老哥，你去哪了？”
很快，柏子妮為他開了門，從手機中抬目盯著他，開口便問。
“夜跑。”
說著，柯明野脫下球鞋，換上了拖鞋，低頭看著手機從她身旁掠過，“能不能彆每次我出門都要清點一下我去哪，和老媽學壞了。”
“這不是怕你被人拐了？”
柏子妮說著關上了門，雙手背在身後，悄步追上了他的背影，“對了，我的那個朋友……她應該沒給你發信息吧？”
“我去，你還有朋友？”
聞言，柏子妮皺了皺眉正要說話，柯明野便以一副忽然想到的樣子打斷了他：“哦，那個尤明祿啊，她昨晚找我聊了會天。”
柏子妮頓時一愣，躊躇著問：“你們聊了什麼？”
“你的事啊。”
“我的什麼事？”
“她問我，‘你在家裡也像外頭那麼霸道嗎’。”
“然後呢，你怎麼回答她的？”
“我說，你在家裡的表現豈止霸道，已經無敵了好麼？”
柯明野麵無表情說著，提快步伐，甩開了跟在身後的柏子妮。
“滾。”
柏子妮小臉一沉，氣得衝著柯明野的背影豎起中指。
柯明野仿佛有所預料，頭都沒回地回以一根中指，然後挪步登上二樓。
走回自己的房間，鎖門，上半身躺到床上，雙腳還踩在地上。柯明野鬆了口氣，臉都懶得洗了，直接伸手關上燈，把另一條手臂橫擋在額前，整理著思緒。
車正晨，超英協會環京分部的其中一名司令官，主要任務是管轄超級英雄小隊。
他管過很多支超級英雄小隊，較為出名的灰鴿小隊，以及最近的白金之翼小隊都由他直接管轄。
現在他的身份有兩個可能性。
第一個可能性：他是加斯特羅來到這座城市後，利用蟲子控製的第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