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轎廂之中，蒼白燈光向外照去，拂入昏暗而死寂的樓道口，像是一束陽光刺入了深洋。
柯曉默背對著轎廂的光，默望前方。他的麵色被陰影遮蔽。
空蕩蕩的樓道口裡，柯明野倚著牆壁，側臉看向他，投來的眼神十分平靜。
柯曉默立在電梯邊，沉默不語。
隨著電梯門閉闔而上，收回從轎廂內灑來的冷光，整條走廊頓時被電燈泡落下的昏黃燈光籠罩。
映入眼底的這一幕，莫名令柯曉默回想起幾年之前……那時候，柯吟之也是這樣站在家門口等著他的，甚至兩人看向他的眼神一模一樣，相似得令他毛骨悚然，如坐針氈，仿佛靈魂被洞穿了一般……
柯曉默從回憶中緩過神來，低垂眼眸，不緊不慢地問：“當時在廢城區的那座大樓裡，你看到我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感到驚訝？”
說到這，他心想，事到如今，我也已經沒什麼好隱瞞了，還不如直接和明野說清楚。於是微微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問：“按理來說……我在你眼裡不該是一名普通人麼？”
聞言，柯明野從他臉上收回目光，眺望向窗外說：“我知道你是忍者。”
“從什麼時候開始？”
柯曉默剛說完，立刻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於是問，“還是說……我的身份是那個怪東西告訴伱的？”
“不，怪東西沒有告訴我。”柯明野搖頭，“還記得半個月前，在那座萬象城的時候麼？”
柯曉默微微一怔，旋即點了點頭。
“我在萬象城的時候，不是說自己躲在廁所裡麼？”柯明野說，“當時我爬到窗戶上望向外頭，剛好看到你和一個老頭子在打架，你們用的招式如出一轍，從你和他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陌生人，然後我就順理成章地猜出你是一名忍者了，倒不如說……都那樣了還猜不出來就太奇怪了。”
聞言，柯曉默深吸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著。
“所以……當初你在火車站裡對我說教的時候，我覺得你是最沒資格勸阻我的人，因為二哥你自己不也一直瞞著家裡人，在做那些危險的事情？”
柯曉默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沒資格那樣說你。”
柯明野抬手揉了揉鼻梁，沒好氣地聳聳肩，“但這次還好有你在，不然光靠著小學生他們，估計打不過那些血族獵人。”
“其實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如果你沒有成為一名超級英雄，沒有覺醒異能，那很有可能這次的事，最後的結局不會這麼……讓人心安。”
說著，柯曉默頓了頓：“不過，你的確很有潛質，我遇到的很多異能者在剛覺醒時，都沒有表現出像是你這麼顯眼的實力。所以你想當一名超級英雄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你有與之匹配的資格，甚至以你的才能來說綽綽有餘。”
“你說的是不是太誇張了，我的作用就是最後補上一刀而已。”
“不，如果你不在，那些血族獵人在最開始已經把小靈的心臟給……”
柯曉默說到這，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輕輕嘶了口氣，闔上眼皮緩和了一會在心中翻湧的情緒。
他沒有想象出那幅畫麵的勇氣，更不敢想如果那時候柯明野和柏子靈一同死在了那些血族獵人的手中，那他的心情該有多麼愧疚和無力，又該怎麼麵對柯吟之。
柯明野同樣默不作聲，隻是靜靜眺望著窗外的暮色。
“至少她現在還好好的。”
“對。”
柯曉默說著，走到了柯明野身旁站下，背貼著牆，側眼看向遠方霓虹閃爍的高樓。
“我想好了……我會支持你。”他說，“作為兄長，我能勸你的也都已經勸了，既然你執意要往前走，那我隻能支持你。”
“謝謝，二哥你是家裡第一個知道我身份的人。”柯明野聳肩，“雖然一開始反對我，但還是跟老爹和老媽他們保密了，這一點我挺感動的。”
柯曉默輕輕嗬笑：“隻是我和你……”他頓了一下，還是沒提柯吟之，“隻是我也經曆過那樣的事，所以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不問問我，那個魔法少女的事麼？”
“她是小妮，對吧？”
“嗯。”
“挺好的。以後她可以陪著你，反正魔法少女和超級英雄的工作大差不差，你們可以在工作上互相支持。”
“她過完這一年就不是魔法少女了，那時二哥你也可以放心了。”
“其實我更擔心你……”
“鐘表客麼？”
“如果你執意要和青鴉纏上關係，那鐘表客就是你不得不麵對的一個命題。”
“我其實有把握。”
聽到這，柯曉默沉默了一會，每每提到這個話題，心中總會忍不住想要多說兩句，但此刻他選擇深吸了口氣，壓住了想說的話。
“事到如今，我也沒辦法再說什麼。”他說，“然後……等到明天早上，我就會坐著火車暫時離開這座城市。”
“為什麼？”柯明野挑眉，“暑假不是才開始沒多久麼？”
柯曉默回答：“忍宗那邊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一時半會我可能不會回來，所以希望你收下這個。”
說著，他從黑色襯衫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條項鏈，握在掌心中。
“這是？”
柯明野一邊問著一邊垂眼望去
，隻見這條項鏈的末端連結著一個手指粗細的玻璃瓶，瓶中裝載著一卷小型卷軸。
“如果你什麼時候遇上了危險，又或者家裡的其他人需要我，那就捏碎這個玻璃瓶，把裡麵的卷軸打開。”柯曉默說，“然後我……”
“然後就能召喚出一條神龍，還是說尾獸？”柯明野打斷了他，接過玻璃瓶說，“呃……你們忍者的道具都這麼玄學麼，忽然感覺我這個超級英雄當得有點索然無味，要不你跟那什麼忍宗的宗主求求情，讓他收了我這個俗人吧？”
柯曉默不作答複，隻是無聲笑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話說你明天就走，那子靈和子妮的生日怎麼辦，就下個月十五號。”柯明野打量著玻璃瓶裡的卷軸，繼續說。
柯曉默想了想，說：“我看看那天有沒有空回來，為了血族獵人和寄生蟲這樁事，我已經在這裡逗留太久了，忍宗那邊估計已經是一團亂麻，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對了，十五號那天我有一場比賽。”
“什麼比賽？”
“超級英雄的友誼賽，不過是動真格的，會在官網直播。”
“我有空一定看，可彆被人家揍得鼻青臉腫了，亂了我的道心。”
“那肯定不會，我可是新生代最強英雄。”
“自封的？”
“自封的。”
“行了，最強英雄，回家吧……聽說小妮和小靈做了蛋糕？”
“是啊。”
“我去瞧瞧。”
說完，柯曉默用鑰匙哢的一聲打開家門，挪步走入其中。
柯明野默默駐立在原地，以餘光看著柯曉默的背影遠去，然後垂眼看了一會手中的玻璃瓶項鏈，把它收入口袋之中。
“先是第二植裝心臟，再是柏子靈的血族誓印，最後是二哥的卷軸……雖然不知道卷軸的作用是什麼，但保命符又多了一個，等到鐘表客來了我應該活的下去吧。”
“還有……等明天二哥走了，我會可以不用那麼擔心在火車站裡的那些小動作被人看見了，反犬他們也可以繼續使用廢棄火車站裡的那輛幽靈列車來移動。”
他這麼想著，轉身走入屋內，隨手關上屋門。
穿過光線昏暗的玄關，步入客廳。挪目看去，柏子靈和柏子妮兩人身上裹著不合尺寸的圍裙，正在廚房裡搗鼓著新鮮出爐的蛋糕。
柏子妮大呼小叫著，小心翼翼地從蛋糕機裡端出了小熊形狀的奶油蛋糕。
柏子靈低垂臉龐，看了一眼手指上的傷口，想了想還是貼上了創可貼。
吸血鬼有必要貼創可貼麼，再過幾秒就愈合了吧……
柯明野以眼角餘光看著這一幕，心想著。
柏子妮把蛋糕端到了餐桌上後，引來了柯吟之和柏秋蕪等人的一陣驚呼。
“我們家小靈和小妮就是厲害。”柏秋蕪拍手，作出浮誇語氣。
“我幫了忙，比他們先嘗一步沒問題吧？”柯吟之一邊說一邊豎起了手中捏著的塑料刀叉，微笑著說，“順便幫你們切蛋糕。”
柏子妮一邊卸下不合身的圍裙一邊說：“當然，有勞者多得，所以老老老哥先吃，然後是大姐、小學生、老老哥……”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總之誰先都可以，最後才輪到老哥。”說到最後，她一臉嫌棄地斜了眼柯明野。
“為什麼最後是你們的老哥，而不是老老哥？”
柯吟之用刀子切了一塊蛋糕，接到一塊硬紙板上邊，挑起眉毛隨口問。
“你對我是有什麼意見麼？”柯曉默一邊對柯吟之說一邊抱起肩膀，垂目審視著桌上那塊小熊形狀的奶油蛋糕。
柯明野不解地說：“是啊，我也想問，為什麼最後才是我，而不是我旁邊這兩位……我雖然沒幫忙，但好歹從超市買來了什麼玉米油之類的東西。”
說著他抬手指了一下身旁的柏秋蕪和柯曉默，“小學生就不說了，他不是人。旁邊這兩位出的力明顯比我要少吧，憑什麼排在我前麵。”
“因為我是姐姐。”柏秋蕪淡淡地說。
“因為我是哥哥。”柯曉默平靜地說。
“因為你是沙比。”柯泳竹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