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鴉鴉鴉鴉鴉鴉鴉鴉(1 / 2)

夜已經深了。

一聲尖銳的嘶鳴撕裂夜晚的靜謐,傳入耳畔。柯尤慶驀然驚醒,警覺地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隨即從床上直起身來。

他環顧四周,臥室中一片寧靜,方才那聲鴉類的尖叫不知從何而來。

垂眼望去,他的下半身還裹在被子之中。不知為何,雙腿隱隱傳來一陣沉重感,像是壓著一塊石頭。

於是,柯尤慶伸手微微掀開被子,向著自己的雙腿望去,能看見大腿上正躺著一顆烏鴉的頭顱。鮮血橫流,染紅了他的褲腿和腳跟。

他麵無表情,扭頭望去,柏文娜睡得正熟。歲月未能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留下太多痕跡,眼角的皺紋像在月光下像是漫出的海潮。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又傳來了一陣嘶啞而尖銳的鳴叫。

循著聲音來源,柯尤慶看向了主臥連著的浴室——浴室門關著,但透過玻璃砂門的明暗能窺見浴室內那一明一滅、忽閃忽逝的燈光。

烏鴉在嘶叫著。

柯尤慶儘可能不發出動靜,頂著染血的褲腿、動作輕微地下了床,向著怪異的浴室走去。鮮血啪嗒、啪嗒地流向地麵,染紅他走過的每一寸土地。

他駐足在浴室前方。

調整著呼吸,胸膛起伏,伸手摁在門把手上,“哢”地一聲轉動開來。

隨即一把推開了門。

門後是一片深紅的世界,映得柯尤慶的臉龐通紅,微微眯起眼睛。

一頭烏鴉正停在浴池上方的架子上,方才的嘶鳴似乎便是它傳出的。它說:“幻覺讓你以為自己瘋了,讓你有了借口,可以不願意承認一些事情,睜開眼看看那些細節。”

說著,烏鴉抬起翅膀,“指”了一下浴池。

柯尤慶垂眼望去,浴池內部正棲居著一顆不明生物的卵,微微鼓動,青筋和血色的條紋忽隱忽現,透露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怪異生命力。透過燈光,能夠看見卵內的那個模糊影子,它時而是收束雙翼的幼龍,時而是獠牙突出的鬼,時而是鴉類的幼崽。

那個影子在不斷變幻著。

“這是什麼?”他問。

“我應該問你才對。”烏鴉說。

“這是……幻覺。”

柯尤慶緩緩說著。

他駐足在浴室入口,麵對眼前一切怪象,無動於衷。

“不,它不是幻覺。它是真實存在的某些事物的縮影。”烏鴉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其實從來沒有瘋,你並不是瘋了,而是你的異能已經進化到了一個瓶頸,正在慢慢延生出一個全新的形態,但你並不願意接納它。”

“所以呢?”

烏鴉說:“你的潛意識、你的異能力、你在多年以來培養而成的危險嗅覺、你心中的壓力,它們無一不在幫助著你,幫助你認清一些事實。”

“什麼樣的事實?”

“你得問自己的心,隻有你才知道答案。”烏鴉說,“但你隻是一味否認,所以它們便成為了幻覺,成為了你越不過的那道坎。”

它頓了一下,嘶啞地說:“你本可以成為最強的異能者,你本可以。”

驀然間,無以計數的金屬管道從窗外蔓延了進來,像無數條蛇類一樣,緩慢無比地靠近著柯尤慶。

隨即那些管道往上攀爬,連結了柯尤慶的全身,仿佛把他化作了一具可控的傀儡。

柯尤慶依舊麵無表情,他抬眼看向這些金屬管道的來源——那是懸掛在鐵欄杆上的空調外機。

此時那台空調外機變成了一台仿佛外星科技般,流轉著深藍光芒的複雜機械。

“這是幻覺麼?”

烏鴉歪了歪腦袋。

“這是幻覺。”柯尤慶抬眼看著那個詭異的科技產物,自言自語著,“如果這裡有什麼東西,我不會不知道。”

“有沒有可能,這並不是幻覺。”烏鴉說,“而是某種提示。”

“是幻覺。”

柯尤慶自言自語般,語氣篤定地再次重述一遍。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哪一天把這些幻象當成了現實,或許那就是他徹底走向瘋狂的起點。

“不,你應該接納它。”

“這是幻覺。”

“這樣隻會讓你病得越來越深!而你卻自以為你在保護著自己!”烏鴉嘶吼著。

“我接受了幻覺,分不清現實和幻境,那才會讓我病得更深。”

柯尤慶麵無表情說著。

“你太過執拗,你的意誌力太過堅定,你盲信過往的經驗,你不願意接受身邊早已出現的一些古怪的現象,這就是導致你永遠不可能認清這些幻覺想告訴你什麼:因為你隻是一味排斥,一味地將它們隔於腦後。”

烏鴉眯起猩紅的眼瞳,像是要把瞳孔中映出的這個男人夾碎。

“那麼多年的經驗教會了我,我的精神不會崩潰,絕不會,沒任何東西能影響我。那些瘋子,那些僧人,那些教徒,他們都想通過自己的思想馴化,但他們沒有做到。我不可能會輸給自己,絕不可能。”

聞言,烏鴉憐憫地看著他,開口說:“可我從未想要戰勝你,你認為我給你看見的是幻覺,其實它是現實。”

“你在騙我。”

“我從未騙過你,從來沒有……”

烏鴉暴怒地說著,架子上的鴉類數量開始增多,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不斷分裂

、分裂、分裂,鴉羽如海潮一般漫到了柯尤慶的臉上。

最後,鴉群如烏雲那樣把他的身體團團包圍,像是啃噬著他的軀體,從頭部,到胸口,再到腳跟,最後剖出他的靈魂進行審問。

“你看見的幻覺在保護著你、在提醒著你,但你在與自己的潛意識,因為有一些事情你不願意相信,你一直在逃避,所以內心的撕裂使你趨向瘋狂、趨向毀滅。”

千萬頭烏鴉齊齊說教著,赤紅色的目光居高臨下。它們的麵孔緊緊貼著被圍繞在風暴正中心的柯尤慶。

但柯尤慶臉上沒有表情,倒不如說是一種近乎於麻木的、穩定的冷硬如鐵的神情。

他平靜地說:“我沒有逃避任何事情。”

“你逃避了,你在逃避。”烏鴉說,“你以為自己接受了這些幻覺,就會變成一個被害妄想症患者。你生怕自己對身邊的人產生懷疑,生怕自己變成瘋子,但事實與你想象的背道而馳。你以為自己很聰明麼,青鴉,但你反倒被自己的聰敏蒙住了眼睛,有時候愚鈍了一點也不錯,接受我,接受所有的提示,看清這個世界。”

“你戰勝不了我。”

“事到如今你還在欺騙著自己,事到如今你還以為是自己瘋了,麵對事實來說就那麼難嗎,那麼多的跡象,那麼多的線索,你不願意接受的事物,都變成了幻覺。”

“我從來沒欺騙過自己……”

柯尤慶冰冷而嘶啞說著,微微壓低陰翳的麵孔,眯起的瞳孔中倒映著為首的烏鴉。

“從沒有。”

說著,他抬手掐住了烏鴉的脖頸。

緊接著,將其在瞬息之間撕裂開來。

鴉頭落到了地上,鳥喙以一個詭譎的角度歪斜著。汙濁的鮮血橫溢,潑灑在了男人的臉頰上。

柯尤慶仰著頭顱,神色平靜,猶如一具血染的雕像般,一動不動矗立在臥室中。

他又一次戰勝了自己的幻覺。

又一次……

保護了身邊的人。

柯尤慶回想著,不知從什麼時候,他的幻覺已經漸漸開始引導他去質疑、去傷害身邊的人。

越是這樣,他的精神就越是緊繃,他必須保證,自己絕不會被那些幻象趁虛而入,否則即使是最為親近的家人,遲早一天也會因他而死。

沉默了良久,柯尤慶從血泊之中緩緩轉身,目光看向床上熟睡的柏文娜。

他緩慢挪步,走出了浴室。

浴室裡的那顆卵消失了;

地麵上的鮮血也消失了;

好似某種外星科技一般的空調機箱也恢複了正常。

隨手關上浴室門後,門後的燈光不再一明一滅,不再呈現著詭異的血色。夜晚依舊寧靜,蟬叫聲落入耳畔,月光清冽。

“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

柯尤慶心想著。

他從床頭櫃上取出了一包廉價的香煙,走出了臥室。

隨手關門,來到二樓的陽台,這時忽然看見了一個人影正趴在欄杆上,靜靜眺望著遠方的城市。晚風吹拂著他的發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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