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睡了一覺,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天還是黑的,大約是晚上十二店的樣子。
冷山雁不在她的身邊,枕邊一片冰冷。
她揉著有些疼的腦袋坐起來,趴在窗戶上往下看,院子裡黑漆漆的一片,唯獨廚房裡還有一盞光,並且時不時地從裡麵傳出細碎的聲音。
她連忙披上衣服下去看。
離廚房越近,裡麵的動靜就越清晰,似乎是微微晃動的水聲,廚房門半虛掩著,她推門進去。
冷山雁坐在廚房裡,麵前一個大木盆子,盆子裡的碗已經堆成了山,手裡拿著一個乾絲瓜瓤,混著豬胰子洗碗。
他係著襻脖,露出修長白玉般的手臂,而那雙極漂亮的手因為長期泡在水裡,已經變得紅彤彤的,而且指腹全是褶皺。
“妻主,您怎麼醒了?”冷山雁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立刻用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汙漬,起身道。
“我已經睡了一覺了,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忙?”沈黛末問。
冷山雁看著周圍堆成小山一樣的碗筷,說到:“這些碗盤子全是跟街坊鄰居借的,明天一早還得還回去,所以今天晚上就得洗乾淨。”
“白茶呢?怎麼不幫你?”她問道。
“白茶白天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手,我就讓他回去歇著了,反正其他已經收拾完了,就剩下這一點碗沒洗,我自己來就好。”
“這叫一點?”沈黛末微微皺著眉,拉起他的手,觸碰這他的皺巴巴的指尖:“看看你的手,都泡皺了。”
“沒事的,隻是洗個碗而已。”冷山雁看著已經脫皮的指尖,並不在意道。
沈黛末將衣袖擼至手肘:“剩
下這些我來洗。”
“不可!”冷山雁道:“這怎麼是您能乾的?”
“我為什麼不能?你這雙手要是再洗,明天就得脫一層皮了。”沈黛末坐在他剛才的位置,手已經跑進了油膩膩的洗碗水中。
沈黛末每年暑假都會回鄉下陪外婆,幫她洗碗,所以這種事情她駕輕就熟,動作很是麻利。
“......妻主、”冷山雁握住她的手腕。
沈黛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仿佛一汪綿延的海:“隻是幾個碗而已,不礙事的。你既然叫我一聲妻主,那我這個妻主就不能白當,得幫你做點事。”
冷山雁一怔,盯著沈黛末眼神,心中竟然湧起一種迷迷般潮濕的情緒。
他的母親冷絮,當年考上舉人,自謂不可一世。
在中舉之前就從未進過廚房,中舉之後更加不管這些,甚至已經有了看不起糟糠之夫的意思,父親明明陪著她從無到有,可隨著她地位一日日的提高,縣令成為她的座上賓,各種美豔的男人主動勾搭她,父親的態度卻一日日的卑微討好。
這些被小小的冷山雁看在眼裡,一種劇烈的恐慌種子埋在了他的心底,直到沈黛末也中舉之後,這顆十幾年前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他既為沈黛末中舉而高興,卻又害怕沈黛末有一天會變得如冷絮一樣,漠然地對待他,這幾乎快要成為他的心魔。
但是當沈黛末拉起他的手,盯著他泡漲的手指露出心疼的神色時,他心頭近乎恐怖的惶恐就被連根拔除了。
沈黛末跟冷絮不一樣。
冷山雁鼻梁泛起一縷心酸,責怪自己之前的擔憂,其他女人怎麼能她比,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真該死,竟然將她跟冷絮比,拉低了他的妻主。
“洗完了,走我們回去吧。”沈黛末很快就將一堆碗洗碗,拉著冷山雁回屋。
他們並肩躺在床上,她心裡依然惦記著冷山雁幾乎快要被泡爛的手指,拉起他的手看了又看:“明天給你買一罐蛇油膏,你多擦一擦應該就不會脫皮了,這幾天就不要洗碗碰水了知道嗎?”
“......嗯。”冷山雁低著頭,自私地享受著沈黛末著的關心嗬護,又微微偏了偏頭,腦袋輕輕地靠在她的肩上。
沈黛末看了他一眼,隻當他是不經意靠上來的,這床本來就小,互相間很容易就挨近了。
妻主沒有推開他。
冷山雁的心臟仿佛被泡在蜜罐子,甜甜的軟爛的。
“對了,今天顧錦華給我送了禮,讓我晚上打開,我還沒看呢。”沈黛末從床頭拿過那個小盒子打開。
那盒子很輕,一打開裡麵隻有幾張薄薄的紙。
城中心一套二進二出的大宅子的房契、城郊20畝良田的田契、以及幾個男仆的賣身契,看賣身契上的出生時辰,差不多都是17、18歲的樣子。
沈黛末捏著紙的手一顫。
冷山雁淡眉瞬間擰起,周身仿佛如凜冽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