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並不知道為什麼冷山雁的臉上會突然出現隱隱的怒容,隻知道小販讓他不高興了,既然不高興就不必繼續聊天,直接離開。
等到兩人快要到家時,沈黛末才停下來,看著他問道:“郎君,你剛才為什麼生氣?”
冷山雁垂著頭轉折指間的戒指,家門門口懸掛著的兩盞燈籠將他分明的輪廓照亮,冷白細膩的皮膚沒有一絲瑕疵,反而有一種油畫般的質感。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戒指,是父親的最愛,未婚時就一直戴著的。他過世之後,我就將這麼戒指收了起來時常看看,看到它我就能記憶中的父親。”
‘果然是這樣。’沈黛末心想。
在她的心目中,冷山雁的情緒管理能力特彆好,幾乎沒有什麼能讓他生氣的地方,小販隨口間的說辭不可能然他生這麼大的氣,一定是跟他的幼年傷痛有關,如今聽到冷山雁的這番解釋,果然如此。
“這戒指的款式是舊了一些,因為父親是個極念舊的人......可惜父親念舊情,母親卻隻想著新歡,那些雕刻著梅花的精美的新鮮戒指,或許人都是如此吧。”他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幽靜。
沈黛末想了想,說道:“我初學寫字的時候,母親送給了我一支毛筆,也是很普通基礎的初學者款式,但對年幼的我來說卻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我對它愛不釋手,常常一寫就停不下來,後來,隨著我年紀漸長,那種做工粗糙的筆已經無法滿足我的需求,於是母親又送給了幾支價格更貴的筆。但第一支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一直將它好好保存。所以,郎君,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人得到了新鮮玩意兒,就會將舊的棄之如敝履;有人卻更會將舊物好好珍藏。”
冷山雁聲線低沉:“妻主也是念舊的人了?”
沈黛末點點頭:“那當然,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喜新厭舊的人?”
“妻主當然不是,雁也沒有那個意思。”冷山雁搖搖頭,指尖摩挲著戒指光滑的戒麵。
其實,這枚戒指,不過是冷山雁父親豐淮予留給他眾多遺物中平平無奇的一樣飾品罷了,並沒有任何特殊。
隻因上一世,冷山雁戴這枚戒指戴習慣了,所以這一世才會一直戴著。
他生氣,也並非因為小販的一番話,讓他想起了亡故的豐淮予,而是因為那句‘偶爾也換換新的’,無意間觸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經,讓他聯想到以後新人源源不斷進入沈家的場景,這才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等他猛然間反應過來時,沈黛末已經帶著他離開了。
冷山雁內心懊惱,為何自己變成了這樣。
上一世,他在顧家和數不清的敵人明爭暗鬥十幾年,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喜怒不形於色。
可現在,一個普通小販子的隨口一言,就讓他患得患失起來。
當沈黛末關切的詢問他,為何生氣時?他這才驚覺,自己不過是萬千世界裡,一個極其普通平凡的男子,貪嗔癡怒,什麼
樣的情緒都有。
可當沈黛末真正關心他時,又意識到自己那些小情緒無關緊要?_[(,甚至坦白地說出來都顯得矯情至極。
所以他才扯了一個謊,暗暗表達自己的心情,又讓沈黛末憐愛他。
‘真作!’冷山雁低頭咬了咬唇,暗暗唾了自己一口,下唇被貝齒咬的紅豔豔的,仿佛雪地裡遺落的紅胭脂。
“好了,我們們回去吧。”沈黛末說道。
因為顧念著冷山雁此刻‘悲傷’的心情,她的聲音格外柔和,主動走上台階,扣了扣門。
沒一會兒,大門被打開,露出阿鄔英挺帥氣的臉龐。
高大修長的影子斜斜地籠罩在沈黛末的頭頂上,好似要將她完全覆蓋住,隱隱帶來一種壓迫感。
但很快,阿鄔就側開了身子,為沈黛末讓出了一條路來。
“娘子請進,郎君請進。”阿鄔說道,嗓音繃著。
沈黛末點了點頭,領著冷山雁回房間了。
*
半月後,中舉的喜事漸漸退去,沈家的客人也少了許多,鬨哄哄的院子可算安靜了下來。
但一日,一位客人的到來,打破了平靜。
來人是席氏的老友,名叫詹和。
曾經是沈家長工的夫郎,沒事兒時就回來找席氏說話聊天,是席氏難得的閨中密友。
但後來沈家落魄了,雇不起長工,席氏這唯一的閨中密友也散了。
如今沈黛末中舉的事情在城中傳遍,這位老友想起沈黛末就是席氏的女兒,於是上門祝賀。
老友的突然到訪讓席氏分外開心,拉著詹和說了很多話,還激動的留他住了一晚上。
沈黛末有‘沈黛末’的記憶,知道席氏以前在沈家沒有朋友,好容易有了一個詹和,後來還離開了,自此之後就沒人再陪他說話,很是孤獨。
所以這次詹和找上門來,沈黛末也樂意讓他陪席氏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