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的另一邊。
冷山雁拿了兩個軟羊包子給周桑的一雙兒女,兩個小孩子才洗了熱水澡,因為饑餓小臉上都沒有什麼肉,顯得眼睛大的突兀,垂涎地他手裡的包子,然後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點了點頭,兩個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接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彆急,這裡還有好多吃的。”白茶擺了一桌子飯菜,給他們倒了兩碗溫水。
冷山雁扶著疲憊滄桑的孟氏在一旁坐下,從包袱裡拿出幾套棉衣和鞋襪:“這是我自己的冬衣,哥哥和我身量差不多,穿著應該正合適。隻是我尚無孩子,他們的冬衣都是臨時去估衣鋪買的,不過不管是外衣還是裡麵的夾襖都充了厚實的棉花,應該夠你們撐到邊境了。”
孟氏感激不已,抹著眼淚:“多謝您和沈大人。”
冷山雁:“快彆這樣說,妻主與周娘子是同期,也算是朋友,朋友之間還客氣什麼。”
孟氏道:“剛流放時,家人也給我們準備了厚實的衣裳和乾糧,還給押送我們的差役不少好處,可隨著上路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些差役就變了臉,不僅苛待我們,連她們穿的衣裳都是從我們身上搶的。”
“這些小吏都是難纏的小鬼,每次押送流放犯人都能大賺一筆。你們遭了難,她們以為你們再無翻身的可能,又天高皇帝遠的,她們也就放肆了。隻是可惜了你們,周娘子可是狀元出身。”冷山雁淡淡看著他。
孟氏一路上飽嘗委屈,終於聽到有人為自己抱屈,頓時將一肚子委屈都傾訴了出來:“妻主考上狀元時,親戚鄰居們都要祝賀我,被罷官之後,就立刻散得沒了蹤影。其實那也不全是她的錯啊,她頂多落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誰知懲罰的這麼重......聽說都是因為瑞貴君的挑撥,陛下又、”
冷山雁安撫道:“陛下病了。”
“不、不是。”孟氏搖搖頭,眼中閃著淚花:“我聽說,陛下不是病了,是瘋了。”
冷山雁麵容冷了些,幸好他已經提前清場,眼下沒有外人。
“哥哥可彆亂說。”
雖然冷山雁很想繼續聽下去,但理智讓他清楚,知道的越多越危險,尤其這種宮闈秘事,所以他起身理了理衣裳,寬慰了孟氏幾句就走了。
回到家中的冷山雁,回想著上輩子的情景。
上輩子他這個時候已經在顧家站穩了腳跟,雖然偶爾還是要受顧太爺的譏諷針對,但已經掌握了顧家的大半權利,也有機會接觸到外界的傳聞。
尤其是那些從京城經商回來的人,在酒桌上會吐露兩句,什麼‘皇帝喜歡折磨宮人,大冬天讓宮人穿著豔麗的衣裳跳進荷花池裡裝錦鯉,凍死不少人。’‘皇帝喜好美人,男女不限,京中常有貌美者無故失蹤,一段時間後,屍體出現在城郊。’
上輩子,冷山雁對這種皇室新聞不感興趣,一心撲在奪權上,如今想來,多半是真的了。
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落雪,天
地間浩白一片,內心的慶幸卻達到了一個頂峰。
幸好沈黛末沒有留在京城,幸好他們來到了寒山縣,不然在那惡心的瘋帝手下做事,她不知道吃多少苦頭。
因為流放的犯人也要趕行程,所以沈黛末不能久留周桑一家人,第二天風雪一停,她們就啟程了。
沈黛末在長亭外目送她遠行。
冷山雁道:“妻主不必擔心,我不僅給他們一家人備好了冬衣、乾糧,就連差役也準備了,瞬間也敲打了一番,這樣她們在路上搶周桑一家衣物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沈黛末看著周桑一家人消失在了雪地裡,轉身握住他修長白皙的手。
冷山雁今日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袍,軟緞上有著淡銀色的紋樣,在風雪中愈發顯得清冷。
“還是你想得周到。”她歎道:“我就是惋惜周桑的遭遇,太女竟然連她這樣的人都保不住,崩盤崩的稀爛。”
“或許太女一黨有她們的考量呢。”冷山雁道。
他記得雖然何大將軍如今勢大,但最後還是太女繼位,隻是太女繼位之後,天下依然不太太平,戰火不斷,就連蘇城縣都未能幸免。
那些攻城的士兵,一進城就四處搶糧搶錢。縣城本地的豪富為了免遭大難,都要準備所謂的孝敬錢保平安,冷山雁亦不能幸免。
重活一世,冷山雁彆無他求,隻希望沈黛末和他能夠平安度過一生。
“可能吧。”沈黛末說。
她既然已經遠離了京城旋渦中心,那就顧好眼前,堅守崗位,自然人心向她。
*
幾天後,朝廷的旨意下來,許大戶於午時在菜市口被斬首,百姓的歡呼聲如浪潮一般,標誌著曾經危害寒山縣的一霸徹底被消滅,師蒼靜也在人群之中,看著許大戶被砍下的頭顱,落下淚來。
“嚇到了你了?”人群散去後,沈黛末看著眼眶紅紅的師蒼靜說道。
師蒼靜擦了擦眼淚,倔強道:“我才沒有被嚇到,我是高興地哭了,折磨我這麼久的人,光是砍頭都不能泄我心頭之恨。”
“過去煙消雲散了,你和父親把以後的日子過好就行,對了,這段時間你的生意還好嗎?可有人再刁難你?”沈黛末道。
師蒼靜微垂下臉,鼻尖還有些淡紅:“若有人欺負我,大人會為我出頭嗎?”
沈黛末笑了笑:“你是良籍,正經賣藝為生,若有主家借機騷擾你,你就來官府擊鼓鳴冤,我自然依法為你做主。”
“......是這樣的做主嗎。”師蒼靜抿著唇沉默了。
“這些日子,你有空嗎?”沈黛末問。
“有空。”師蒼靜脫口而出,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答得太快,連忙改口道:“快到年節了,許多人家都要辦酒席,大人想要我哪天作陪?”
沈黛末道:“明天怎麼樣?我要宴請一位貴客,她喜好風雅,我覺得城內最雅不過你的琵琶。”
師蒼靜清理的麵容頓時蒼白了一下,他抬眸,美目在
風雪中更顯得清亮:“大人是想把我當禮物,送給那位貴客?”
沈黛末忙解釋:“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隻是請你過去演奏而已,而且也不是當著我們的麵,我們要去城外的雲川湖,遊湖看雪,你隻需在湖邊的小亭內彈奏一曲即可。”
師蒼靜的臉色這才好了些:“真的?隻是在亭裡彈一曲?”
“當然。”沈黛末又道:“至於出場費,你放心,我給的絕對不會比其他人少。而且這位貴客的身份我也不瞞你,是享譽全國的大詩人,霍青。她是霍又琴的遠方表親,途徑寒山縣時被我知道了,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留她吃一頓飯,以她的名氣,也不算汙了你的琵琶吧?”
霍青在大姚的名聲極高,亭台樓閣名山大川,隻要被她題過詩,都能聲名大振,就連名伎的身價也能跟著暴漲。
“要是她能在詩中誇一句你的琵琶技藝好,那你這輩子都不用為生計發愁了。”她好聲好氣的說。
誰知師蒼靜卻低著頭咬了咬唇,道:“誰稀罕她的破詩。”
“你不稀罕,可我稀罕啊!你就當幫幫我,行嗎?”沈黛末柔聲勸道。
她費了這麼大力氣請霍青吃飯,就是想著把她哄好了,求她寫一首詩,誇一誇寒山縣的小青柑,做小青柑的最強市場營銷。
師蒼靜瞧她一副婉聲哀求的模樣,忍不住輕聲笑:“好吧。”
*
雲川湖在延綿的群山間,風雪雖停,但蒼翠的青山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山中亭台樓閣皆染一身素白,湖水呈現出近乎深沉的霽藍色,仿佛蒼茫的白雪世界裡挖出來一塊清透的藍寶石。
在這片流動的藍寶石上,有一帆小舟行駛其中,小舟上坐著三人。
沈黛末穿著一身素淨的白衣,烏雲般濃密的鬢邊隻有一支珍珠排簪將長發鬆鬆綰起,手執玉柄在撥弄著舟上小茶爐,沸騰的茶水冒出滾滾白煙,茗香如雨霧般縈繞在她精致漂亮的眉眼間。
她親手倒了一杯茶,遞向對麵,指尖乾淨清透。
小舟的另一端,坐著霍又琴和她的遠方表姐霍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