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瀲擺明了就是來造反的,宋舒心知肚明但也得假裝問一兩句。
“有什麼事?”
水瀲穿著單薄的襯衣黑褲,秀美眉眼輕蹙,手指緊張地揪著衣角,眼圈泛紅,像是柔軟無害的兔子。
他清楚宋舒喜歡什麼姿態,所以青澀地做出那些動作,生澀地請求:“父親,可以出來說嗎?”
青年被子堆疊至腰際,穿著棉質的白色睡衣,暖光下瓷白如玉的肌膚更為冷感通透,平時那一點冷漠也變得實質化,冷淡的疏離。
“有什麼事非要出去說?”
探究的、打量的目光,水瀲又開始發抖了。
宋舒總是這樣,衣冠楚楚地冷漠看著他們所有人,就連這樣的目光都是冷漠的,像是在打量陌生人。
好殘忍。
最後一次見麵也這麼殘忍。
水瀲心尖發顫著,往日咽下的苦楚似乎都在反胃,激得他身體都在顫抖。他往臥室裡走近一步,扶著門框的手鬆開了一些,讓宋舒能夠完全地看見他的模樣。
一支淺色簪子盤起銀白色長發,雌雄莫辨的漂亮臉龐,薄薄衣衫包裹著少年軀體,潔白脖頸處未完全紮起的銀色碎發添了分病氣的脆弱。
出發前,水瀲對著鏡子將自己的眉眼用脂粉遮掩了些鋒芒,於是那雙眼睛便偏向於青綃那樣的清純嫵媚。那時他怔忪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手指撫上眼尾,鏡子裡的自己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直到——
“哥哥?”
門被推開,青綃疑惑的臉出現在鏡子一角,水瀲幾乎是心慌地飛快低頭,“什麼事?”
青綃已經收拾好東西,但還是有些心緒不寧,坐不住地來找水瀲。他清楚水瀲正準備去找宋舒,也知道計劃即將開始。
所以他止不住的不安,“哥哥,我們今晚就走嗎?”
“嗯。”心臟跳得很快,水瀲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腕。就像是小偷企圖偷走不屬於自己東西那一刻,主人卻突然出現的心慌和心虛。
水瀲氣息不穩,“你都收拾好了嗎?”
青綃點頭,也許是從鏡子裡看到了什麼,他靠近了些,溫熱的呼吸撲近,水瀲脊背僵硬。
青綃確實是看到水瀲的眼睛似乎有些不一樣,他離水瀲離得很近,語氣有些驚歎:“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
青綃的誇獎更像是一種嘲諷。水瀲徹底僵住,他扯了扯唇想笑,但失敗了,變成鏡子裡極為難看醜陋的表情。
水瀲手指卷著頭發,啞聲:“是嗎?”
青綃用力點頭,寶石般的眼睛發亮,“嗯,以前都沒發現,哥哥的眼睛很漂亮。”
似乎隻是普通的讚美,又或者是轉移話題的拙劣手段。兩人心裡都藏著說不出的秘密,對話都變得遮掩。
青綃說完這句話,他們又聊了聊實際計劃的時間,得到確切信息後,青綃就離開了。而水瀲對著鏡子,一點一點地把偽裝的脂粉卸掉。他擦得
很用力,臉上綻開一指又一指紅梅。
終於,在他把脂粉全部擦完的那一刻,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眼尾濕濡泛紅,臉頰也像是打翻的調色盤,紅和白混在一起,在那張精致臉龐呈現怪異的扭曲感。表情難看,就像是情緒極度大起大落後的麻木,也有那麼一絲卑微的祈求,在祈求什麼?
水瀲,你在祈求什麼?
疼痛似乎不能再激起任何反應,水瀲放下那盒脂粉,安安靜靜地用清水洗了把臉,又找了根簪子,就像是那天幫宋舒挽發去見艾利斯那般,他仔細地給自己盤了頭發。
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最好看的狀態,疲憊憔悴病懨懨。水瀲努力揚起一抹笑,對著鏡子打理、練習很多遍,卻又放下,苦笑,他在妄想什麼?
他想從宋舒那裡得到什麼?他要離開了,他要殺死他。
但說是可笑也罷,無論水瀲怎麼掙紮,他最後還是以自己目前最好的狀態去見了宋舒。
這是為了更好的勾-引宋舒,水瀲自欺欺人地想。
555:【。】
不管理由是什麼,他最後說服了自己。
宋舒警惕著,水瀲該不會又要做什麼脫衣服之類的驚人男同行為吧??
然而水瀲隻是靠近而已,他趴在宋舒床邊,手指壓著宋舒的被子,懇求地說:“父親,可以嗎?”
宋舒那些拒絕的話都隻是走走過場而已,反正他今晚肯定要和水瀲出去。他思考了一會兒,眼看水瀲又要開始動作,慌得想不起什麼拒絕,趕緊答應了。
他真的是被水瀲嚇怕了。
……
今晚風大,明天預計有雨。宋舒披好外套,出門的時候突然被水瀲握住手。
宋舒手被嚇得不可微查地抖了抖。他看向水瀲,企圖用冷漠的目光讓水瀲放開手。水瀲一開始假裝看不到,到後來被宋舒逼得沒辦法,抬頭看向宋舒,濕潤發紅的兔子眼看起來很可憐,但是宋舒不是男同。
宋舒試圖抽了一下手,第一下被他掙脫了,後麵衣角又被水瀲抓住,他想掙開,卻沒有那麼好掙脫,水瀲鐵了心要握他的手或者拉他的衣角。
明明水瀲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摸起來還軟軟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宋舒皺眉看過去,水瀲又逃避他的目光。
好好好就這麼怕他跑是吧。
水瀲這麼警惕,宋舒又不能攤牌說我知道你們所有計劃,我是不會跑的,隻能有些難受地讓水瀲牽著衣角。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人就是這樣,但凡跟“最後一次”沾邊的,都會對自己和他人格外放縱一些。
要去的地方實在有點遠,宋舒和水瀲並排走。
這種情況其實很少見,通常情況,水瀲都隻能跟在宋舒後麵。但宋舒是穿越來的,身邊沒其他人,也就懶得管這些框框條條。
走了一段路,宋舒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也不跑了,水瀲緊緊牽著他的衣角是怎麼回事?
奇怪死了。
宋舒忍不住停下,水瀲也跟著停下。
氣氛沉默僵持,又莫名其妙,灰蒙蒙的天都像是快要哭泣的臉。
宋舒還沒說話,水瀲的手已經鬆開了,沒事人一樣看他,“父親,怎麼了?”
宋舒:“………”
宋舒總感覺水瀲是在整他,又找不到證據,隻好繼續往前走。
晚上風實在是有點大,宋舒長發被吹亂,他用手挽好,沒一會兒聽見一聲撲通。
水瀲摔了。
平地摔。
宋舒:“………”
如何一分鐘讓我沉默二次。
宋舒停住腳步,回身看水瀲默默爬起來和他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再繼續走。
水瀲手和膝蓋都摔出血了,但還是努力想把宋舒往邪火陣的方向帶。如果不是宋舒知道水瀲要殺他,他都要為水瀲的敬業精神感動。
“等一下。”
宋舒無奈,“你停一下。”
水瀲表情有點呆呆的,不清楚一路上在想什麼,走路都不集中精神,這樣看平地摔好像也不奇怪。
宋舒心裡歎了口氣,施了個高級治愈魔法,水瀲手上和膝蓋上的傷口瞬間變得平整光潔。
水瀲愣住,心臟那呼呼吹風的洞口似乎被短暫堵住,他抬頭去看宋舒,宋舒卻像是隨手扶起一隻小貓,冷淡疏離地轉身繼續往前。
水瀲眼圈發紅地一步一步跟上。
宋舒為什麼還要幫他呢?如果宋舒知道他是要逃跑,並且……殺死他……宋舒會後悔嗎?
宋舒看向眼前花園,感覺他為水瀲的逃跑計劃操碎了心。
這都要逃跑了,彆最後因為受傷又被柏溫抓回來。而且走著走著都在流血,看起來也很可憐。反正都是最後一次,能幫就幫吧,水瀲也是跑去愛麗絲那邊,四舍五入就是他幫助愛麗絲了。
555:【。】
這兒有個更會安慰自己的。
接下來的這一段路注定走得更沉默,宋舒無聊地開始騷擾腦子裡的555。
“你說他怎麼突然就摔了,走路都不認真,真不知道他們這個計劃是怎麼成功的。”
555:【這不是有你嗎?】
宋舒嘿嘿嘿笑了一下,“你說的也是。”
555:【……】
我沒誇你。
555:【你不想知道是誰乾的嗎?】
“什麼?”
【水瀲剛剛的平地摔。】
宋舒納悶:“誰乾的?”
不是水瀲自己摔的?誰會乾這麼無聊的事?
然而555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影。】
不止這一次,甚至上次水瀲失魂落魄從宋舒房間裡出來被潑了一盆水都是影乾的。
詭異的,一向不怎麼理解人類情緒的555甚至都能模擬出影的心態。
——讓你勾引父親,我一巴掌、讓你邀
請父親洗澡,我又一盆水、現在你還要半夜幽會父親,好哇,看我不摔死你。
雖然很離譜,但這應該是影內心咬手帕流淚的真實嫉妒心態。
不過宋舒大抵是get不到影的心路曆程。畢竟這劇情就像是低級宅鬥劇裡會發生的幼稚情節,影的手段幼稚但是解氣,說出來宋舒也是不會信的。
時間在宋舒和555一人一統的聊天之間過去,快要走到邪火陣的布置地點時,一直被烏雲遮擋的月亮露了個頭。
月光宛若輕紗,在重重疊疊的烏雲之間傾瀉,蒼穹之間唯一一抹亮色。
星輝真正要灑下的那一瞬間,宋舒踏進了邪火陣,說要和他談話的水瀲站在他對麵,腳底是一個微型傳送陣。
即將下雨的森林氣息濕冷,拂過的風都冰涼涼,帶著草木氣息。
遊戲劇情真正要發生的那一刻,宋舒有些好奇水瀲會不會說一些狠話,或者說臨走前罵兩句惡心惡心他,畢竟他也惡心了對方這麼久。
想到鑒於水瀲和青綃的不靠譜,宋舒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覺得他必須親自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