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她壞不起來 與金 11605 字 3個月前

佇立片刻,白衣青年啞著嗓子:“您很知道怎麼對付我。”

她的臉側留了一抹淡色疤痕,齊齊整整,是被利器所傷。

能與國師記憶對上的是那晚宮宴——國師彈開刺向安帝的箭矢,擦著裴子衿的臉釘入柱中。

依照宮中太醫的手段這點傷不至於留到現在,唯一解釋是有人故意想留下它,用了反效用的藥物塗抹致使傷口嚴重。

無論男女,臉總是門麵,何況裴首輔位高權重、整日麵見朝中大臣,頂著這樣一道時深時淺的傷口,平白給人留話柄。

這該是裴首輔在不長不短二十一個春秋裡較為出格的舉措,像是一根拋在外引人去挖掘其內在的線,埋在深處的東西隱秘、陰暗,不能見光。

“不過,您縱容妖狐傷了身子,刀片又被皇後沒收——即使想以爬回清微樓的方式折磨我,也不能夠。”

‘折磨’、‘對付’,她將國師斷斷續續的兩句話拆分成可怕且有力的武器,仿佛無聲無息中被刺得傷痕累累,必須向罪魁禍首討得些什麼,才對得起先前的荊棘載途。

她的嗓音冷得很有辨識度,吐字清晰,帶有濃濃的官腔官調。簡而言之,與她交流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很容易被她繞進去或忽悠傻了。

國師沒病到那種程度,聞言,垂著的眼微微抬起,正對她臉上的疤。

“如果您願意再喊兩聲我的名字,”白衣青年近乎哄騙般又說,“我一定會聽您的。”

子衿,是國師在某本書裡隨意圈出的兩個字,被用作了她的名。

不像某些人的名字那樣寄予厚望,也不像另一些人的名字那樣有甚典故,僅僅抬筆、落筆,沾墨的筆尖輕輕一轉。

所以國師不能理解她為何讓人喊她的名字。

連月光都不肯造訪的宮道,前後皆無人,兩邊高而冷硬的宮牆沉默著守衛,似是刻意為誰造出適合念人名字的天然囚籠。

隻要喚出聲,自然會發生一些變化——或是囚籠打開,或是另一個囚籠從天而降。

國師對裴子衿略有了解,她知道極有可能是後者。貪者往往有豺狐之心,她不能一點甜頭也不讓她嘗,故而溫聲開口:“清微經三、七卷抄五遍,子衿。”

一聲,也夠了。

清微經共二十一卷,其中三卷為誡,五卷為罰,兩卷共一千零九十五字。

清微樓女侍犯錯或樓內異獸不服管教,一般都抄這兩卷,以示懲戒。

白衣青年已經許久沒碰清微經了,思及從前抄書場景,輕輕笑了。

她說:“好,我這就帶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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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棠蘭枻推著一架輪椅等在清微樓門口。

夜色中過分紮眼的白衣從屋頂飄下,兩人連忙迎上:

“大人!大人您可算回來了嗚嗚嗚!”

“多謝裴大人。”

沙棠抬手就想接過國師,卻被裴子衿不著痕跡一避,她皺眉望去

,對方回以一個冷淡眼神:“我來。”

清微樓臨水而建,共三層,結構穩健、精巧美觀,不失為一道風景。

因裡頭養了國師帶回的異獸,正門總是閉合著的,隻左右兩扇小拱門偶爾開啟。

每一層屋簷下都掛了銀質風鈴,懸掛著的鈴鐺下拖著一張淡黃符紙,繪製著看不懂的符文。

旁邊的樹枝繁葉茂,比宮中任何一處都長勢喜人,四周乾淨清幽,倒是個養病的好去處。

隻是今日似與平時有所不同。

國師抬首,沒錯過二樓一閃而過的幾道黑影。最頂層的風鈴被莫須有的風吹得晃動,卻一絲響也沒有。

細觀沙棠蘭枻二人麵色,喜悅中應當摻雜了彆的東西——礙於白衣青年在場,竟也偽裝得像模像樣。

“大人,”白衣青年低下腰,手輕輕搭在國師肩上,像是怕碰碎了她,“一切有我。”

國師沉默幾秒,點點頭。

白衣青年眼底有滿足的笑意散開,又在直起身麵對旁人時冷漠下來。

輪椅慢慢推入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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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樓裡的那一刹那,典雅莊重的布局如鏡花水月虛浮著不見蹤跡,再看去,足有十八層高的巍峨建築已逼至眼前。

各層皆有戴了鬼麵具的黑衣女侍巡視,身形接近、動作極快,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越往上,越有一股詭異霧氣環繞,遮遮掩掩,隱約隻聽見一兩聲獸鳴。

一樓有通往樓上的九個入口,此時分彆站了身著宮裝的女官。

裴子衿一進來,她們便彎腰行禮,之後又麵無表情立在入口處。

“停。”

輪椅上的白衣女子輕聲道。

沙棠蘭枻對視一眼,忽而走到輪椅前跪下。

國師看了她們半晌,說:“戚州疫病,滿朝文武束手無策,疫.情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子衿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這次去戚州,是打算帶乘黃肉,還是耳鼠丸?”

尋常人聽見她這話能活活嚇死。

乘黃,僅存於傳說中的瑞獸。書上說唯有皇帝勵精圖治、天下清明時才會出現,乘坐它的人能增長兩千歲壽命。

耳鼠,亦是傳說中的小獸,長得怪模怪樣,吃了它的肉能抵禦百毒。

二者不可能在林國地界現身,哪怕出現了也絕不會被人馴服,更彆提吃它們肉、喝它們血、用它們入藥。

乘黃牽連國運,殺它和自取滅亡有什麼區彆?再說戚州足有六萬多人,兩千歲又如何夠分?

耳鼠生長不易,百年難見一隻,難不成為了你這一場疫病要將它滅族滅種?

這些道理裴子衿不懂嗎?她懂,若不是戚州疫.情嚴重,她也不敢動清微樓的心思。

“我知道瞞不過您,所以才將您從景儀宮接出來。”

這話說得太巧妙了——她知道瞞不過便不瞞,那誰想試著瞞過?景儀宮。

白衣青年一點點彎了膝蓋,直至碰到

地麵,發出點微不可查的聲響:“乘黃,非死不可。我三日後啟程去戚州,在此之前願留清微樓,隨您處罰。”

說著,她目光灼灼望著國師,無聲無息拉住這人衣角:“留我一條命就行。”

官至首輔,她的命已經不止是她的命了,如今與千裡之外的戚州百姓牽掛到一起,更與乘黃、耳鼠這些‘藥引’牽掛到一起。

人除了一條命還有什麼?

人格、底線、追求……

她毫不介意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將這些折在清微樓,明明脊背挺直,清冷冷的話音中偏帶了幾分不為人知的祈求進去,微顫的瞳孔中沒有懼怕,隻有亢奮。

國師沒看她,看向沙棠蘭枻。

這二人身為清微樓守衛,抗不了皇命完全能向自己請示,卻一句話不說。到現在依舊啞口無言,像是有個禁製套在嘴上說不了話。

似乎就此就能埋下真相。

“藥人之所以叫藥人,它的血它的心皆可入藥,且都是極品藥引,比隻有幾分把握的乘黃、耳鼠效用大得多。”

這也是半妖喜歡喝她血的原因。

國師緩了緩氣,平靜道:“可惜林國隻找得到一個藥人。”

在某些人眼中,藥人早已不是人,而是藥材。但凡邊關月今日不是國師的身份,被人發現藥人體質那刻起,便隻有放血挖心的下場。

古籍中有飼養藥人的記載。藥人挖出藥人心後不會立即死亡,泡進藥湯裡依舊能放七七四十九日的血,若再往藥湯丟一點點藥人心,這四十九日亦可變作八十一日、一百日。

也有人用藥人飼養毒蟲、蠱蟲,這樣養出來的蟲往往沒什麼天敵,強悍得非人力能殺死。

話一落,性子稍穩的沙棠比蘭枻還先開口,語氣很急:“大人,這是皇後娘娘的命令。”

清微樓的女侍自然說不出‘放血救人傷身體’這種話,可又的確畏懼國師因有一具藥人身體死無全屍,憋了半夜,也隻能重新搬出皇後。

“我當初帶乘黃回宮,是想借它為林國續些氣運,這已是虧待了它。”

國師淡聲說:“真想用它入藥也可,先問過它願不願吧。若它不願,即使你們殺了它,它的肉也隻會帶來厄運,直到整個林國淪為人間煉獄為止。”

語罷,她輕飄飄扯回被白衣青年攥著的衣角,輪椅轉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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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黃生得像隻放大好幾倍的狐,毛發偏黃,背部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