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帛上的字跡顯然是她所熟習的父親的字跡,但內容卻令她心驚。
這竟然是一首讚美靺鞨狼主功績的律詩。
她如實答道:“草民並未見過此詩。”
大理寺卿喝道:“這是從你父親蘇忠文的綠石書院裡搜查來的!你身為他女兒,有何話說?”
蘇懷月不可置信地抬頭。
要知道靺鞨與漢人爭鬥數十載,早已結下了血海深仇。靺鞨的功績,就是他們漢人的恥辱,她父親素來是主戰一派,怎會寫這樣的詩?
她強定下心神仔細讀那首詩,像是發現了什麼,急道:
“此詩用詞平庸,格調低下,而小女子父親卻曾是名揚天下的大儒,絕不可能寫出這樣的庸詩,還望郎官們明察!”
大理寺卿喝道:“還在嘴硬!這詩的的確確就是我們從你父親的書冊中搜查來的。比對字跡,亦與你父親平日裡的字跡相同,怎麼不是你父親所做?!”
蘇懷月道:“定是有人模仿我父親的字跡陷害於他!請郎官們明察!”
禦史中丞嗤笑了一聲:“你父親一個已死之人,陷害他做什麼?”
蘇懷月聽了這質問,一時答不上話來。
這話說的不錯,她父親生前還算得上是個風雲人物,如今人死魂消,江山易代,還陷害他做什麼?
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蘇懷月忽然又有些明白了。
接下來的幾日,她日日都會接受審訊。但審訊的地點不再是官署內,而是東、西兩市。
她這時才知道,父親的《紀聞》在京城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她父親蘇忠文原是前朝皇帝欽封帝師,才學揚於天下。又是四門博士兼國子監祭酒,所設綠石書院,是天下讀書人的景仰之地。桃李門蔭下的學生故舊,遍及文壇朝野。
如今人雖死了,但餘威仍在,兼又有彆有用心之人推波助瀾。因而這本遺作一出,登時在京城掀起滔天的波瀾。
儘管她父親《紀聞》中關於趙太後的記載並非無懈可擊,但謠言的傳播從不講究正義。尤其男女之事,更是蚊蠅群集之地。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如今私下裡的謠傳何止不堪入目,隱然竟有動搖國本之勢。
不用想也知道,丹陛之上的年輕天子如何震怒。
而解決謠言的辦法,就像解決很多其他事一樣,從來不是解決事件本身,而是解決事件中的人。
蘇懷月是個聰明人,她立即想通了這事兒的關竅。
隻要摧毀其父親的清流形象,將其父親打為叛國之徒,這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這也是為什麼,他父親突然多了這麼一首“讚美詩”了。這也是為什麼,要把她拉到人流量最大的東市與西市來進行審訊了。
“姓蘇的,本官可警告你,想好了再回話!否則休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太師椅上的萬年縣令怒目圓睜,對著蘇懷月怒吼。
堂下瘦弱的女子雖然負著沉重的枷項,腰板卻仍然挺得筆直。
“我自始自終隻有這句話,此詩並非我父親所做。無論明府再問什麼,我永遠都隻有這句話!”
萬年縣令很有些焦躁。這女子瞧起來柔弱,沒想到性子卻這麼頑固。
本來京城裡的謠言已平息了不少,但因著這女子打不彎的脊梁,又開始有冒頭之勢。
尤其是一些讀書人,大抵曾受過蘇忠文的恩,紛紛寫文章聲援這蘇家孤女。稱這女子是天下文人的脊梁骨,絕不會在權勢威逼下而低頭。
兼著前朝還未除儘的勢力趁機在其中作梗,散布新帝打算清算前朝舊事的危言。如今民間對皇帝的輿論實在說不上好,朝中亦人心惶惶。
而皇帝幾日來都關在精舍中“自省”,遲遲不對此事表達態度,難保不是對他這幾天工作的結果心懷不滿。
屆時滔天怒火燒下來,他引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