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討人,蘇雁回。”宋穆然拿著蘇雁回寫了四五頁的檢討書, 看著落款慢悠悠的念出來。明明語調溫和正經, 卻老有種……奇怪的腔調在裡麵。
透出兩分戲弄感。
蘇雁回站在宋穆然麵前, 眼觀鼻鼻觀心, 像個踢球的時候不小心砸壞彆人家玻璃的小孩兒。滿頭滿身都冒著一股子“我錯了, 我不是故意的, 可以記賬嗎?”的傻氣。
特彆的有意思。
宋穆然將蘇雁回的檢討書折好放至桌上,見小姑娘還站在自己麵前一副等著挨罵的樣子,忍不住眼睛一彎便冒出新的笑意,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對蘇雁回說, “你今天去了不少地方吧?彆站著了,坐。”
蘇雁回抬眸看了宋穆然一眼, 這個角度顯得特彆楚楚,像隻原本耷拉了眼睛現在卻抬眸看來的小狗。
圓圓的眼睛水潤得很,極為清澈純真。讓人見了不由自主就生出“再大的錯也能原諒她”的心軟來。
宋穆然等蘇雁回坐下後,才又慢吞吞的開口,手隨意的放在檢討書上, 手指輕點在燈光下略顯米黃的紙張, 緩緩開口,“事情經過寫得很詳細,態度很誠懇。”
蘇雁回有點兒心虛,又看了宋穆然一眼後, 很不好意思的回答,“宋先生對不起, 我今天……砸壞了不少東西。那些我以後會賠的。”
“嗯。”宋穆然點點頭,說到這裡眼裡又忍不住帶了分笑意,“你檢討書上已經詳細列出了砸壞了那些東西,大概是多少錢。我想你也是會賠的。”
工工整整寫了四五行,甚至還算了利息,也算是他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特彆的檢討書了。
“不過……”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紙上又點了點,在暖黃燈光下和它的主人一樣好看,“你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部分。”
蘇雁回聽了抬頭看向宋穆然,明顯沒明白對方的意思。
宋穆然倒也耐心,細細和蘇雁回說,權當聊天,“對於商人來說,並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去懺悔自己做的錯誤決定。而是更應該放在如何補救這件錯事,或者下一次遇見類似的事情時,你該如何更加正確的去應對。”
“所以……”宋穆然拈起蘇雁回的檢討書,隨意的扇動了兩下又開口,“誠懇有餘,但總結全無。”
蘇雁回先是一愣,仔細想了想後便明白了宋穆然的意識,試探開口,“那……我下次將檢討書放在補救措施和總結上?”
……還下次。
宋穆然笑,倒也不因為蘇雁回這句話開玩笑,隻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確實是這個道理。”見蘇雁回有所得的點點頭後又開口,“你今天去買辦行,遇見什麼難事了嗎?”
蘇雁回聽了先是習慣性的搖頭,但搖到一半的時候似突然想到什麼,臉上便多了幾分疑惑來,連帶著動作也跟著緩慢。
這副明顯有事的樣子宋穆然自然看在眼裡,便好整以暇的開口,“說吧。”
“先生。”蘇雁回想了想開口,“買辦行的那位大班是不是比較喜歡為人師表?”
“唔?”宋穆然明顯沒明白蘇雁回的言下之意,看向她的同時麵上帶了些鼓勵,示意她將話說得再清楚有點。
蘇雁回自然看懂了宋穆然的意思,但張了張嘴後自己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難道她要說她想問的是“握手的時候握久了,是不是有其他意思?”這樣的話嗎?
總覺得問這種問題的自己有些奇怪。
會不會讓人覺得她不僅太把自己當回事,自視甚高,還將人想得太壞了?
萬一隻是很單純的巧合呢?
宋穆然看穿蘇雁回臉上的猶豫,微微細想她剛才的提問後再抬眼看向她那張氣質乾淨,清麗溫婉的臉上時,便大概想到什麼。心中閃過一絲對買辦行大班的不悅後,又溫和開口,“蘇小姐知道自己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嗎?”
“……咦?!”蘇雁回聽了抬頭看向宋穆然,臉上滿是訝異,似乎在反問“是這樣嗎?!”一樣。臉上還有些被誇獎後的……羞澀。
一看便知道並沒怎麼接受過這方麵的誇讚,所以反應顯得青澀和無措。
想了想後才衝宋穆然點頭致謝,“……謝謝。”
雖然反應生澀,卻依舊能保持大體的風度,從這些細節上便能看出蘇雁回被教養得很好,宋穆然讚許。
如宋穆然所想的那樣,還未恢複“蘇雁回”記憶的白蘭舟,其實一直都是白府三個小姐中樣貌最不起眼的那個。
十二、三歲前,白府有白賀蘭這個受白老爺重視的嫡長女,所以自小便是最亮眼的那個。雖說她們三個的名字裡都有個“蘭”字,但上海灘眾人說道“白府的那朵嬌貴蘭花”這樣一句,都知道這句話代指的是白賀蘭。
甚至可以說,白蘭聲和白蘭舟這個兩個名字,都是圍繞著白賀蘭的名字來取的。
留學前的白賀蘭十四、五歲,剛是少女初長成,逐漸褪去青澀慢慢綻放的時候,新新脫俗得很。
至於那時候的蘇雁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