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晉元看向鐘久山,鐘久山也不敢動手。他還不如謝晉元呢。謝晉元身為團副經常與戰士在一起,處理傷口這種事,做的也就多了。
反而鐘久山呢?他是師長,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跟前線的戰士們在一起摸爬滾打了。
而且即便是有,他也不敢動手。
端午無奈,隻能自己親自操刀了。他將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受傷的左腿上,奪過謝晉元手上的刀,便向自己的傷口刺了進去。
“呃!”
刀子刺入肉裡,劇烈的疼痛令端午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他的表情僵硬,身體也因此停頓了一秒鐘左右,半天不敢動彈。
“團座?”
謝晉元真不想看到端午如此痛苦的樣子,他差點哭了出來。
“沒事,隻是有點疼。”
端午咬著牙說道,然後一用力,將打入他身體內的一塊黑灰色的彈片,硬生生的挑了出來。
而此時,端午才想起這塊彈片是怎麼回事。
在追擊重藤千秋的過程中,他與十七個重藤千秋的衛兵激戰,最後被逼到一棵大樹下。
當時鬼子喊丟手榴彈。
端午學了日語,知道手榴彈的意思。
眼見無處可躲,他情急之下上了樹。應該就在他上樹的過程中。彈片射入了他的小腿。
但當時正在與日軍激戰,端午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負傷了。唯有在跳下樹的時候感覺到了疼痛。
但是在那時,小泉鬼子假冒重藤千秋一路向南奔跑,端午根本無暇顧及這疼痛是如何而來。並且他一直在急速的奔跑。因此令傷口短暫的失去知覺。直至回到了營地。
噗!
此時伴隨著彈片,大量的鮮血也跟著噴了出來。
端午疼的丟掉刀子。而此時謝晉元則連忙道:“藥,金瘡藥。”
“來了!來了!”
這個時候鐘久山連忙把藥拿了過來,迅速往端午的傷口上撒。
但由於出血量大,藥一下子就被衝沒了。
“快!快!”
謝晉元大聲的道。鐘久山將所有藥倒在手上,然後一下子都按在端午的傷口上。
“啊!”
傷口被擠壓,再加上金瘡藥的刺激,令端午痛的差點昏死過去。
“好了,馬上就好!”
謝晉元一邊安撫端午,一邊快速的用紗布將端午的腿纏上。
血止住了,而在場的人,也如同虛脫一樣的長籲了一口氣。
端午坐在椅子上,也半天不想動彈。累,還有身上的傷,令他想要睡一覺。
謝晉元看出了端午的疲憊,示意大家都出去,讓團座休息一會。
隻是不想正在這時,帳篷的門簾卻被人突然掀開了,有士兵抬進來一個人來。
“三哥啊!”
擔架上的人,進來就哭喊著三哥。
不用問,這個人正是孫伯安。因為全軍,隻有他一個人管端午叫三哥。
孫伯安受傷了,肩膀頭子被一枚小鬼子的子彈擊中,然後便躺在了擔架上。
而這也是謝晉元要與端午說的事情。戰鬥剛剛結束,79旅便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厭戰情緒。
除了孫伯安負傷以外,另外一個原因是原79旅的三團長陣亡了。
79旅三個團長儘數陣亡,其中兩個死在了夏家灣,就是原40師的陣地上。
當時端午下令守到夜裡,趁著夜色撤退。而那一戰,第79旅從三個團打成了一個半團。
謝家橋一戰,79旅又傷亡了四百人。常熟一戰近兩百人。而虞山一戰,傷亡又四百多人。全旅包括傷兵在內,總計隻剩下了五百人左右。
於是第79旅的官兵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厭戰情緒。並且這種厭戰情緒,在常熟的時候就已經出現過。是端午告訴他們虞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他們才安靜了下來。
今日一戰,79旅再度傷亡慘重減員近一半,連孫伯安都想走了。所以他隻是肩膀上中了一槍,便躺在了擔架上。
謝晉元知道這件事,但是因為端午負傷,這件事他還沒有來得及彙報。但不想孫伯安卻被他的人給抬來了。
孫伯安見了端午便哭道:“三哥,你也受傷了啊?咱們兄弟,真是同命相連啊?三哥,我活不了了。我的兄弟,都死了,五千多兄弟,現在都不到五百人了,三哥?三哥?”
端午知道孫伯安是裝的。這小子沒有什麼智慧,演苦肉計也不像。
端午從椅子起身,站了起來。
“團座!”
“特派員,你不能動!”
謝晉元與鐘久山緊張,因為端午的傷口剛剛包紮上,可不能這麼動。按理來說,端午受到這樣的傷勢,應該送到後方醫院去療養。
端午擺了一下手,示意鐘久山與謝晉元不要扶自己。
端午麵無表情,衝著躺在擔架上的孫伯安吼道:“給老子站起來!”
“哎!”
孫伯安大塊頭,站起來比端午要高出一個頭去,虎背熊腰。但是在端午麵前,卻言聽計從。
他連滾帶爬的從擔架上滾了下來,然後立正站好。
端午大聲的道:“身為軍人,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要保持軍人的氣節與尊嚴。有什麼可哭的?我說過虞山之戰,是你們兄弟的最後一戰,我端午就不會反悔。”
說著,端午走到辦公桌前,用桌子上的鋼筆在一張空白的稿紙上刷刷點點的寫了幾個字,然後轉身交給孫伯安道:“拿著這張字條就到後方去吧。倘若有人攔著你,就說是我的命令。”
孫伯安看著手中的字條,雖說他不識字,但卻知道自己三哥不會騙自己。而且說白了,他有些舍不得端午。
“三哥,您也受傷了,要不咱們一起走吧?”
孫伯安躬著身子,一臉懇求的神色。
端午拍著孫伯安的肩膀道:“兄弟,三哥跟你不同。三哥是特派員。吳福線的戰鬥沒有結束,我是不可能走的。你帶著兄弟們走吧!”
說到此處,端午又看了看自己的左右,發現沒有老算盤。他大聲的吼道:“老算盤!”
“來了,來了!”
帳篷外麵,有老算盤的聲音。五步之內。他除了打仗都在端午的身邊。
端午問道:“還有多少金條?”
老算盤想了想道:“還有兩百四十根。”
“都給孫伯安。”
“團座?嗬嗬,嗬嗬!”
端午話音未落,老算盤便開始傻笑,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說:“錢都給彆人了,那麼咱們怎麼辦?”
“三哥,這錢我們不能要。”
孫伯安也喜歡錢,但是他為人更講義氣。更何況,端午已經給了他不少錢了。
端午拍著孫伯安的肩膀道:“兄弟,我知道你的難處,你這支部隊都是一直跟著你的兄弟。彆虧待了他們的。死了的,活著的,彆讓他們流血,再流淚。帶著你的人走吧,到後方好好的休整休整。”
“三哥,我,.......你是我三哥。兄弟在後方等著你。”
孫伯安強忍自己的眼淚,抱了抱端午,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不想走了。
端午衝著老算盤示意了一下,老算盤隻能跟了出去。
但此時,謝晉元卻道:“團座,孫伯安你不應該放他走。他一走,軍心恐怕就難以穩定了。”
端午搖頭道:“作為軍官,最不能的就是食言。如果你食言了,那麼你的下一道命令,恐怕就沒有人聽了。我答應了孫伯安,這一仗打完,他就能走。我就必須要履行這個承諾。而至於所造成的後果,那麼就等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