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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今日穿的也是九曜七星袍。
曜星袍用的是特殊織法的貢錦,寸錦寸金,從養蠶、染色到紡績,耗費十數年心血,一旦布成,則織者雙手重繭、指骨畸變,再也拿不起梭子。
又名一生錦。意為一輩子隻織得出一匹。
一生錦在光線下會變幻色彩。
隨著扶光移步,底色如墨的袍服上,如同有浩若煙海的星體在流轉,靛青虹藍,銀紅亮橘,華彩氤氳,光氣豔爛,令人目眩神迷。
真真應了它的名字“九曜七星”,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演繹萬物衍化、道之玄玄。
玄使不可戴冠,發間僅一根由雷擊桃木雕成的、將“定”字拉長變形的簡簪,束發帶的尾部垂一枚黑白混融的兩儀玨。
眾人循聲抬眸,扶光正好跨過門檻,霞光於身後倏晦又倏明,為他鍍上一層純粹得近乎寒冽的燦金色。
這一跨,便好似從無欲無求、漱冰濯雪的方外仙山,來到了飽受七情八苦煎熬的蒼生麵前。
霧杳呼吸都快停了,瞥了一眼便垂下腦袋,抵著幾桌的手指驟然收緊。
終究還是遇上了。
其餘人久久未回神。
直到扶光的視線挪到地上人事不省的男子,環顧閣內,再深深望過霧杳的臉,徹底收走之後,才有略遲鈍的人聲響起,“世子,您怎麼今——”
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霧杳在心中替說到一半就剪斷話頭的三白眼補齊了下文。
本來,扶光應該是正正好好在七月七那日回來的。
他此去江南道,為的是賑災銀貪汙一案。
今年大旱,多省絕收,餓殍相枕於溝塍。江河乾涸,濕熱的淤泥與葦草利於蝗蝻生長,五月、六月,飛蝗已遮天蔽日。
不僅如此,霧杳還知道九月會有大水。旱蝗澇三災並發,人間儼然煉獄。被派去賑災的官員卻層層剝削,硬是將白花花實墩墩的庫銀絞得隻剩指縫間那可憐巴巴的一點點銀沙。
官官相護,人人自稱清白,忠奸難辨。熙和女帝沈凜頭疼不已,秘遣扶光南下。
與其祖、其母不同,沈凜手段狠辣。
查不出證據,就製造證據使之伏法;無證可造,無縫可鑽,就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暗殺,偽裝成意外。
扶光獲得了淩駕一切的寵秩與權力,同時也成為了不少派係的眼中釘。
這幾天,應該還在被這些人派出的殺手圍堵來著……
怎麼就在京裡現身了呢?!
忽地,霧杳腦中掠過他方才看向自己那股又黏又緩的視線,生出一個荒謬的猜想。
他該不會……於殺機重重的埋伏中,鋌而走險不遠萬裡歸來,就隻是為了看她一眼吧?
看她,傷得如何?
一股詭譎的感受懾住了霧杳。
仿佛已然走遠的夏季驀地一回首,盈千累萬的蟬蜩自它袖中鑽出,一擁爭搗入她體內。
聒耳得令人瞀眩。
“不必帶上她。”
扶光聲音依舊清清淩淩的,視線沒有在霧杳身上多一絲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