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杳正不顧許明姌阻攔,親自替她褪著被雨水濺著的鞋子,檢查腳上的棉襪濕沒濕。
她口吻輕鬆地回道:“嗯,去吧,辛苦白檀姐姐了。”
這一幕落在沈沁眼裡,愈發紮眼。
白檀還真當自己服侍的是個什麼金貴人兒麼?
既然她沈沁發了話,哪怕霧杳說一千個一萬個不,又有何用?
嗬,命比泥賤,心比天高。
霧杳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也在打鼓。
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隻有等魚兒自己上鉤了。
緊閉的冰裂梅紋窗欞上,壓著一張愈來愈烏深的雨簾。
在霧杳耳中,劈裡啪啦的雨聲卻在慢慢隱去,連帶著暖閣內的人聲嘈雜也是。
重活一次,已經經曆過的事反而撲朔迷離起來。
她不確定,夏琬琰的目的是否真是為了頂替上去,跳一出《月魄紙鈴》。
也不確定,夏琬琰背後是否真的有人在謀劃一切。
但如果,夏琬琰有非對獻舞者們下手不可的理由。
那麼,這忙亂紛遝的雨天,侍女們不熟悉的跫然堂環境,十幾碗分不清有誰摸過動過的祛寒茶……就是最好的時機。
誰能事先想到,會有這麼一場雨呢?
既是天意,也就不會懷疑有人下套。
“那就,白檀、款冬、蒔梧……”沈沁開始分配人手。
霧杳擱下許明姌的鞋子,用餘光不著痕跡地瞥了夏琬琰一眼。
天光黯淡,夏琬琰垂著頭,麵目籠在陰影裡,這個時候了,卻還緊緊捏著一柄秋扇。
夏琬琰似乎格外鐘愛扇子。
消夏的紈扇,冬天裝飾性的羽毛扇……四季不離手。
她今天帶的是一柄桂花玉兔金皮球圖紋緙絲團扇,昏暗中,扇尾拇指粗細的如意玉雕微微搖擺著,泛著腴潤的光澤。
扇子一天一換,這個小扇墜倒是從沒見她離過身……
霧杳思緒偏離,驀地,被一道略低的女聲拉回。
蓊桃向沈沁微微一福,因著身量高挑,還是比沈沁高出了整整一個頭,“郡主,可否容許我也一同前往抱素齋?”
霧杳指尖用力地攥了攥,卻依舊靜靜地垂著眸。
如一名披著寒蓑,在煙靄飛雪中斂著聲息、耐心持竿的垂釣者。
抱素齋不止是她們這一年入學的齋生的代稱,是真的有這麼個學齋存在。
極其偶爾時,嶢嶢闕的課業需要貴女們留宿完成,故而專門開辟了一座多齋錯落的大院子,以供不時之需。
貴女們會把騎射用的服裝、備用衣裳等,擱幾套在裡頭。
夏琬琰向來作天作地,據說曾在覽山時,嫌棄路邊歇腳的亭子太小太臟,就直接雇人把亭中石凳給撬了,換成自帶的竹椅。
“可。”沈沁不疑有他,應允了蓊桃。
隻當蓊桃怕被責罰,要親去挑選合夏琬琰心意的衣裳。
貴女們大多選擇了委托蓊桃等人,替她們代取,也有零星幾個不喜歡彆人碰自己東西的,派了侍女前去。最後去抱素齋的一共七人。
好在除了霧杳、夏琬琰,其他人身邊都帶了兩名大丫鬟,還有跫然堂裡的婆子和負責掃灑的小丫頭等,倒也不怕暖閣裡缺人伺候。
負責開府庫的則是點了十人。
見白檀接過鑰匙,就要拿著油紙傘出門,沈沁忽道:“粲星、澹月,你們把霧杳的傘帶上。雖然抱素齋裡有備用的傘,不怕回程時淋濕衣服,但你們去時得向天地爐拿祛寒茶的藥材包,入口的東西,沾了雨水可不好。”
那她們直接向天地爐借幾把傘不就好了?非得來搶霧杳的?強詞奪理!
沒想到平日裡這郡主看著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樣,氣量卻竟如針眼般狹小,一把傘還要爭來搶去。
白檀腳步一收,頓時覺得沈沁比夏琬琰還不如,至少夏琬琰是明火執仗的蠻橫,而沈沁,卻還喜歡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霧杳手上一暖。
許明姌微微繃緊了身子。
下意識握住了霧杳的手,擔心她因一點小事,開罪了沈沁。
霧杳前世伏低做小了五年,自然不會亂來。
更不會在今天亂來。
感受到白檀征詢的視線再次落到自己身上,她安慰白檀道:“府庫裡也有傘。”搬炭的時候,一人搬、一人負責打傘就行了。
但去府庫的路上,白檀注定是要淋一身雨了。
見白檀不得不大方地把傘遞交給了粲星澹月,沈沁眉間滑過一絲夾雜著輕蔑的快意。
兩路人各自領命而去。
“杳杳,你今天怎麼想著要來琢磨台了?”還帶了那麼多吃食,明明霧杳清楚她午飯之後是不會進食的。
趁著眾人圍著屋中央的熏籠取暖,坐在美人榻上的許明姌輕聲在霧杳耳邊問道。
許明姌眼裡的擔憂沉甸甸的,看得霧杳心中一陣酸擰。
她天真道:“我來看你不好嗎?你最近那麼忙,我們都許久沒說話了。”
許明姌失笑,“昨天夜裡睡覺的時候,還有早晨在馬車上不是剛說過嗎?”
霧杳吐了吐舌頭,把腦袋埋進許明姌懷裡,小聲道:“可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