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輕歎口氣,哄小孩般耐心道:“你重傷初愈,站都站不住,怎麼蹲身?”
霧杳實在憋得慌,用雙手將自己推離扶光胸膛,眼淚都要急出來了,“我可以!放我,下來!”
“好好,彆急。”扶光小心翼翼地將霧杳放下來,扶著她腰間,讓她趴住一棵梧桐樹,“站得動嗎?”
霧杳咬著下唇,跟剛蛻皮的軟腳蟹似的兩股戰戰,一通嗯嗯嗯亂點頭,“你快走吧!”
扶光的腳步聲沒幾步就停了。
霧杳回頭一看,他閉眼傾聽,像是一有個不對勁,就隨時準備衝過來救她的模樣,她聲嘶力竭地用般病貓般的音量軟軟喊道:“遠點!再遠點!”
扶光一連退得身影快消失不見,霧杳才算作罷。
霧杳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以往在朧明關時,再親熱的舉動,兩人間也不是沒有過。
許是因為麵臨生死關頭才不講究作為人的尊嚴吧,如今她過上了枕穩衾溫的日子,而且也算是受過聖賢書熏陶,多講究一些是正常的,聽說那些齋生一場花宴能換三四套衣裳呢,她如是安慰自己。
臨到要洗澡時,又出了問題。
扶光板著麵孔,“不行,這潭心這麼深,萬一你掉下去,我聽不見怎麼辦?”
霧杳極力爭辯道:“我又不遊泳,就坐在淺水裡,不去潭心。”
但這回扶光說什麼也不肯走了,他微微蹙眉,“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顧慮什麼?當然是不想被他聽到洗澡的水聲啊!
這句話,霧杳卻怎麼也無法宣之於口。
她賭氣地開始脫衣裳,“哦,那就洗吧。”
扶光卻先她一步,扯下頭上墜著兩儀玨的晚波藍束發帶,蒙了自己眼睛,“撐不住了隨時喊我。”
“知道啦。”霧杳費勁巴拉地與自己裡三層外三層的衣裳打架。
然而,緊接著,身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悚然回頭,撞入眼簾的是扶光那一截玉山般緊實窄細又白嫩濕亮的腰線。
霧杳猛地捂住眼睛回過頭去,怪叫道:“你怎麼也洗起來了?!”
聞聲,扶光下意識地朝霧杳側了側臉,若是霧杳還沒轉過頭去,就能看見,幾絲瑿黑如墨的發從眉角纏綿地貼住他修潤利落的下頜,因是冷水澡,膚色又極白,愈發顯得他唇色鮮明得令人不敢直視,如觀音眉間的一粒紅。
他聲音有些委屈,“不是你說我身上臟的麼?”
霧杳絕倒,“那你可以回去洗熱水澡啊?”
扶光不以為意,嘴角微揚,“彆擔心,這點冷我還受得住。”
霧杳幾乎一口氣噎得瞪眼伸腿,忿忿將自己扔入冷潭中。
冷潭的水意外地不冷。
霧杳感覺自己就像一枚鍛造中的劍胚,一泡進水裡就能哧喇喇冒煙似的,隻覺渾身暖洋洋。
扶光洗得比她快,已剃了胡茬,換好乾淨衣裳,恢複成那個清清爽爽、仙露明珠般的英國公世子了。
霧杳沒洗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如牛,洗洗停停的,漸漸忘了煩躁,百無聊賴地望向扶光,他正坐在一塊大石上,手裡把玩著一枚光彩射目的印鑒樣的物什。
霧杳好奇道:“那是什麼?”
扶光倒半點沒有無聊的樣子,眼角眉梢樂吟吟的,仿佛等她洗澡是件什麼人間樂事,“銀潢印。”
霧杳疑惑,“你開乾坤門還需要銀潢印?”
扶光頓了頓,語焉不詳,“帶著以防萬一罷了。”
這有什麼好以防萬一的?哪怕乾坤門卡住了,他隨便一腳都能踹爛。
霧杳心知扶光肯定又是有事瞞著她,再問也問不出名堂,便低頭繼續用巾帕輕輕搓著燒焦樹皮一樣的肌膚,杳靄流玉的水汽下,漫天星鬥與蔥蒨山巒吞吐著身體,群山仿佛長在銀河之中,令人想起那句“天塹星高而月輝滄海,鐘山鎮嶽而巒接乎銀潢”。[1]
月輝滄海……霧杳忽地一愣,心中覺得有些荒唐地笑了。
不會吧?女帝和扶光真覺得十方度厄燈裡有仙朝秘寶的下落?什麼都沒查出來,就覺得放水晶球的匣子裡印的“月輝滄海紋”是線索?
“月輝滄海”、“銀潢”,因為一句先代碑文,而將八竿子打不著的銀潢印與仙朝秘寶聯係在一起?
不至於吧?
霧杳心裡覺得好笑,瘖穀、乾坤門、銀潢印都是霧雨和淳寧女帝製造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和仙朝秘寶有關?難不成她們二人早已知曉秘寶所在?
還不如說這倒映銀潢的潭水與秘寶有關,來得可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