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搶親(中)(2 / 2)

鶼鶼居內,一氣兒進來了八名女官,八名嬤嬤,有梳頭手藝妙天下的,有替開朝女帝畫過眉的,個個身懷絕技。且行動間屏聲息氣,令行禁止,儼然軍隊一般。

一切拾掇停妥,霧杳掀起眼簾時,隻見屋內眾人皆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瞧。

她清咳一聲,“都出去吧。”

眾人魚貫而出,隻剩下一人沒動。

霧杳佯作羞怯道:“白檀也出去吧,我想自己去見阿忱。”

鶼鶼居兩邊都有門,一邊朝著山門,供人入住,一邊連通著“喜鵲橋”,定親宴時,女方不用來回折騰,直接從另一邊門去找男方就行。象征著女子從閨闥中出嫁。

“遵命。”白檀捂嘴吃吃笑著闔上門。

霧杳還從來沒見過這般促狹的白檀,不由跟著勾了勾唇,但很快,臉上又冷了下來。

霧杳來到隔間的天地桌前,拿走喜剪。喜剪尺寸不大,藏在袖中綽綽有餘。

她打開鶼鶼居的另一邊門,慢慢地走下一條長得像是沒有儘頭的、回環往複的竹梯。

今天的風都是熱鬨的。

花香、酒香、賓客身上的脂粉氣、衣服上的熏香……挨挨拶拶地、蝴蝶兒似的往霧杳臉上撲,親昵地貼蹭著。

霧杳停步,在喜鵲橋前看見了扶光。

他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二人今天的喜服是靈犀可鑒那天,扶光贏來的“情人麵”做的。

其色,如情人昵昵私語之時的麵頰;其光,是濯濯新出浴的中秋月;其豐膩溫潤,令人觸之則生惋惜之情,唯恐此等罕物猶如美人遲暮、英雄末路,終有消殞的一日。

扶光穿上這麼一身,便是素日妍媸不分的霧杳也頓時“開悟”了幾分,心想扶光此等顏色,哪怕海水即將倒懸、日月即將傾頹,也會為他不忍地停駐片刻。

霧杳舌尖抵著齒關緩了半晌,才扯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笑容。

她走過去,看著巨大的喜鵲橋模樣的木製機關道:“昨日仙澗的人沒有讓我試這個。”

許是因為溫無緒替扶光調理過右臂的傷,扶光今日格外氣色好,臉如春融光透玉,輕輕笑一笑,就像風吹著露水,眼睛裡的光輝滉滉漾漾的,都快凝作寶石掉進霧杳手裡。

“有我在,還需要這個?”

下一刻,霧杳腰間一暖,已被扶光用輕功帶在空中。

仙澗霎時響起一陣驚呼。

賓客席間,不少年紀尚小的姑娘仰著腦袋看向霧杳二人,興奮又羨慕地交頭接耳起來。

珠璣仙澗上水流豐饒。

仿佛披著一件用頂級珠寶串成的坎肩般,澗水熱烈爛漫地噴湧下來,從山頂的濃白、到被陽光照得如花霧一般的彩瑩瑩,再到山腳處的澄潔通透,不論是遠看細觀,皆有可賞之處。

更彆說,珠璣仙澗高插霄漢,四周雲海忽湧忽沒,頃刻萬端,山上弱柳繅煙,夭桃浴雪,自成時節。

霧杳二人落於一處花坡。

霧杳朝賓客席望了一眼。

珠璣仙澗擺筵,與它山上的建築一樣,講究一個道法自然。乍一看,不像是辦紅事,倒像是修真之人談玄論道的法會,或是什麼龍族狐族的花宴。

霧杳淺淺一望,就望到了許明姌。

許明姌今日鬆鬆挽了個墮馬髻,蓋住了半隻耳朵,臉色憔悴得連胭脂都遮不住。

霧杳指尖暗攥,儘量神色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許曉泊、婁嬤嬤、雲山長,眼神不善的沈沁、欲語還休的柳百川……

座上甚至還有英國公。

可明明在邊關時,扶光曾發過誓,將來他成親之時,寧可拜天拜地拜閻羅,也不會讓英國公踏進他的喜堂半步。

今天英國公會到場,除了扶光想給她一場世俗目光中的圓滿定親宴,霧杳想不到彆的理由。

霧杳眸光一顫,垂睫掩去情緒。

霧杳二人背後有兩棵茂葉繁柯的梓樹,帷幔般垂掛著千條萬條絲帛,絲帛底端係著格外薄軟的許願箋。

一棵樹的許願箋全是寫了字的,另一棵樹的全是空白的。

扶光從梓樹下的案桌拿起酒壺,斟了一杯,向滿山賓客敬道:“多謝各位賞臉出席扶某的定親宴。扶某知道,在場的各位不乏有不遠萬裡趕來之人。此情,扶某記下了。”

花坡在最高處,來客們能將霧杳二人的模樣儘收眼底,聞言,先是下意識抬頭看去,被霧杳二人的姿容懾住片刻,才紛紛起身回敬。

朝中要臣除了老得受不住車馬勞頓的和病得下不來床的,今日全都到齊了,連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愛湊熱鬨的榮王都在。

接話是長袖善舞的戶部侍郎顧忘笙,他笑眯眯恭賀道:“扶世子與霧大姑娘郎才女貌,乃是天造的一對兒,難怪連陛下也要為二位賜婚。”

賜婚……。

霧杳在心中深深歎口氣。

沈淵要沈凜賜婚,他便也要賜婚。

還要爭強好勝地辦定親宴,風光大辦。

扶光謝了顧忘笙的吉言,又飲一杯。

不管在座的人心裡對霧杳這個幾日之內招得景王為她求賜婚、退婚,又被扶光求娶的人是怎麼看的,礙於扶光的威勢,麵上都是喜氣洋洋,和和樂樂的,好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撒。

就連許曉泊和沈沁都不知是不是被扶光暗地裡拿劍抵過脖子,起身來了一次慈父發言,以及作為齋長對於霧杳近日學業進步的誇讚。

尤其沈沁。

那股隱隱看不起霧杳,卻震驚、嫉妒於她與扶光定親,同時又不得不用花團錦簇的言辭恭賀她的擰巴勁兒,霧杳都替她難受。

扶光一杯接一杯,雖然酒性可以用內力抵禦,但身體許久沒受過這陣仗,臉頰和唇色一下暈染得比情人麵還漂亮。

霧杳忍了很久,終究還是出手蒙住了酒杯,低聲道:“彆喝了。”

扶光立馬放下酒杯,“不喝了不喝了。”

一些粗枝大葉的武將見扶光今日好說話,哄然大笑起來,“還沒過門就怕成這樣,以後一定是個耙耳朵。”

扶光笑道:“她不喜歡酒味,素日裡我是滴酒不沾的。”

霧杳的眼簾愈發低垂下去。

是的。

就像前世上元節那天一樣,扶光不喝酒不是因為不能喝,隻是單純因為她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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