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上。
她現在,是真的膽怯了。
無知者無畏。正因為曾經勇敢過,她才真切的知道如果生下這個孩子會有多艱難。
她自己是無所謂的,可是要她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她會心疼。
所以,有夏雪晨?個就已經足夠了。
***
“夏草。”陳慕雲叫了她?聲。
門?邊的那些人?已經不?見了,他坐在床邊,握著她的?隻手,神色溫柔。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問。
“我想回家。”夏草答。
她不?想留在這裡,留在簡家。
她恨這裡的人?,恨簡家所有人?,不?想吃簡家?口東西,喝簡家?口水,見簡家任何?個人?。
她在這時?,甚至都不?想見陳慕雲。
他和簡伯年有什麼區彆:沒有愛也可以上床,然後自以為大?方的施舍出?點對他們來說最微不?足道的東西,就以為她們應該感激涕零。
他們是不?是以為,她?定舍不?得“簡伯年這個父親”或“陳慕雲這個丈夫”?
陳慕雲“嗯”了?聲,但明?顯沒有將她的這句話放在心上,隻是低下頭親了下她的額頭,然後微笑道:“你這個糊塗媽媽,剛剛還抱囡囡……昨晚和早上也不?告訴我,要不?然……”
“我想回家!”夏草大?聲地打斷他,從床上坐起來,?把掀開被子。“我說想回家你沒聽到嗎?”
她的反應讓陳慕雲吃驚,“夏草?”
夏草跳下床,?邊穿鞋,?邊隨手挽起了頭發,“囡囡呢?”她忽然頓住,好像才想起似的,臉色蒼白,低聲自言自語了?句“她選了你”,然後看向陳慕雲,自嘲?般地笑了?下,“你看,有錢多好……我那麼辛苦養大?的女兒?……她選了你。”
她已經穿好了鞋,站在那裡,神色淒惶,“我不?怪她的。我
其實也是希望她能過好日子……可是我給不?了。”
陳慕雲的臉上在這時?漸漸開始失去?了淡定,他慢慢站起來,悄悄地往夏草身邊挪了?點,卻不?敢冒冒然伸出手,隻是輕輕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夏草。”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恐慌過,因為他覺得,夏草的精神看起來,實在不?太?正常。
“夏草。”他又小聲的叫了?遍,“你這個樣子,對孩子不?好?”
夏草看著他,眼神有點呆,“孩子?我沒準備生下他的。”她將視線投向彆處,眼神空洞迷惘,“我養不?好他……會讓他受苦的。”
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還有勇氣選擇生下夏雪晨,可是現在她不?敢了。
看著自己孩子受苦卻無能為力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夏雪晨小時?候得了場急病,當?時?外麵下了好大?的雨,村裡麵的小診所不?敢接,她母親又因為感冒,發著高燒。
她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丟下母親,在黑夜裡,冒著大?雨,背著孩子深?腳淺?腳的往鎮上的醫院趕。
她們就住在鎮郊,其實並不?是多長的路程,可是那時?,她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到。
她真的害怕,還沒有到醫院裡,孩子就不?行了。
那個時?候,是她唯?後悔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
如果沒有生下她,她應該就不?用?受這些苦吧?或者,假如這個孩子是在她爸爸身邊,肯定也不?會弄得這麼淒慘。
她為了這個孩子,專門?學了很多急救的知識。在經濟條件緊張的情?況下,仍然買了輛代步車。她做這?切,隻是為了如果再?有這種情?況,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救自己的女兒?。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仍然會害怕,仍然有著數不?清的擔心。
假如是需要很大??筆錢來救命呢?
她怎麼辦?
“陳慕雲,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她偏回頭,看著陳慕雲,“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就橫在我們中間……她是簡家的人?……”她緊緊地咬了下嘴唇,“我恨簡家的人?,你明?白嗎?”
陳慕雲在聽到她說不?準備生下這個孩子時?就傻了,等到她用?那種咬牙
切齒般的語氣說恨簡家的人?的時?候,在電光火石,他忽然想到了其他?些東西。
“簡叔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直以為夏草在恨他,生他的氣,隻顧著懊惱,?直到現在,他才想到,夏草反應那麼強烈,是在簡伯年和她說完話之後。
夏草沒回答他,隻是又重複了?句:我要回家。
陳慕雲默默地看著她,然後點了點頭。
“好,我帶你回家。”
***
夏草在回家的路上就睡著了。
陳慕雲懷疑她是裝睡,可是他暫時?不?想吵醒她。
有時?候太?過清醒並不?是?件幸福的事,她如果想逃避?下,就讓她逃避?會兒?吧。
更何況她的肚子裡還有了他們的小寶貝,他實在不?舍得再?為難她。
雖然還沒有確診,可是他已經認定夏草是有了身孕的。
到了家裡,他抱著她下了車,讓他們的女兒?牽著他的衣角跟在他後麵。
他將夏草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又親了下她的額頭。
他們的女兒??直用??種不?安的眼神看著他們。
他回過身,也給了她?個吻,微笑著安慰她。
“媽媽肚子裡有小寶寶了,所以我們讓她休息?下,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睛驀地瞪得又大?又圓。
“媽媽有小寶寶了?”
陳慕雲“嗯”了?聲,牽起她的小手,“我們先下去?吃飯,讓媽媽睡覺,好不?好?”
小姑娘重重的點了點頭。
下人?在廚房裡做飯,他帶著小姑娘玩了?會兒?,安撫了她的不?安,又抽空上樓去?看了下夏草。
她安靜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勻,隻是睫毛卻濕漉漉的,還微微的打著顫。
雖然事情?如果不?解決,就會永遠都在那裡,但是有時?候,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就好像可以將這些事與自己隔絕開,這種感覺,他其實也有過。
可是也因為這樣,他更心疼床上這個人?。
“夏草。”他低低的叫著她的名字,好像有很多的話要對她說,卻在這?瞬間不?知道該從哪裡說去?,所以沉默了?會兒?過後,又隻是叫了遍她的名字。
他從小時?候就是個寡言的人
?,這麼多年漫長孤獨的歲月,更是讓他在情?感上拙於言辭。以前他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甚至?直不?能理解簡喬南的那種熱情?,可是現在,他忽然有點討厭自己的這種不?善於表達感情?的性格。
如果他也像簡喬南那樣,大?概就可以很輕鬆的哄好夏草吧?
他又坐了?會兒?,夏草仍然在“睡”。
陳慕雲輕歎了?口氣,俯身親了下夏草的臉,停了?下,又親了下她的額頭,靜默了?會兒?,還是想到了?句話。
“夏草。”他說,“以前的事,就算我知道錯了,都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以後……就算是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你能給我個‘以後’嗎?”
夏草?直在“睡”。
他等了?會兒?,慢慢地直起了腰。
他不?逼她馬上下決定,他可以等的。
陳慕雲慢慢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他的?隻手,忽然被人?用?力抓住。
陳慕雲?驚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