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燈光下，她神色平靜，無喜無悲。
這麼多年，他看慣了她各種各樣歇斯底裡的樣子?，也聽過她各種惡毒的嘲諷，卻從?來沒有看過她這麼平和的神情。
這樣的她太陌生，他一時之間竟然有點心慌，不太敢和她對視。
就在這時，他聽到她問了一句“你愛過我嗎？”
陳奚河一驚，對上她的視線。
他的太太正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她那樣的眼神，讓他覺得，她其實並沒有在等他的答案，或者說，她或許已經不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
“如果我說，我這輩子?，除了你，並沒有愛過其他任何一個女?人……”他握在她肩頭的手不自覺的握得更緊，“你相?不相?信？”
她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默默的拿開他的手，繼而衝他輕笑了一下，這才?再度轉過身去，幾步走?到門?邊，打開門?，走?了出去。
陳奚河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門?被輕輕的關上。
他在這時忽然算清楚了，他們在一起，竟然已經快半個世紀了。
那種看到她就想微笑，在一起時就恨不得永不分?開的感情，竟然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那麼漫
長的一段人生旅程，是她陪著他一起走?過的，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找不回來時的路了。
***
幾天後，陳太太在媒體?麵前，單方麵宣布了離婚的消息。外界頓時一片嘩然，陳奚河即將要迎娶某個當?紅影星的傳聞也甚囂塵上。他在沉默了好幾天之後，終於第一次正麵回應了這個傳聞。
“我並沒有再婚的打算。‘陳太太’這個稱呼我會?一直替丁子?惠女?士保留著。”鏡頭前，他神色平靜，沒有一絲煽情的意思，“希望有生之年，我還能有這個機會?。”
另外一些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現在，其實後悔了。
正如很多人一樣，他也是在真正失去之後，才?發現擁有時的珍貴。
可是不是每一個錯誤都?有機會?得到原諒，他已經，失去了被原諒的資格。
可是幸好，他的兒子?比他幸運。
他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他已經結婚的消息。
電話中，他的反應冷淡，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有多麼開心。
他不是個好丈夫，也許也沒有學會?做一個好父親，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愛他。
隻是每一對父子?之間，都?有他們的相?處模式，他以前一直覺得他們之間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
但現在，他想，或許，是他錯了。
他或許應該更直接的表達出他的感情，正如他應該更努力一點挽回他和她之間的愛情，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隨便的放棄。
他覺得自己應該給她打個電話，可是在這之前，他先?撥通了他大兒子?的號碼。
“你想通了嗎？”他問。
他的大兒子?在那邊沉默。
或許他還在為自己將他“發配”到國外而心存怨恨吧？
“慕白。”他覺得有點累，身體?斜靠到沙發上，一隻手還在摁著一邊的太陽穴，“慕雲是我兒子?，你也是，你們在我心中的份量，是一樣的。”
……
“並不是我和他親近多一點，就不再愛你；或者是我疏遠他，就會?愛你多一點，你明白嗎？”
甚至因為天份的差距，他選擇了將陳慕白放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保護著，而放手陳慕雲獨自去麵對外麵的風雨。
可是這一切，他並不想向他說明。
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白的向自己的兒子?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所以，你不要再做那些無謂的事。”
以前的那些事，包括他試圖傷害夏草來離間他和陳慕雲的關係這件事，他都?願意幫他承擔下來，因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才?會?沒有給陳慕白一個好的心態，可是他不希望這樣的事會?再度發生。
“如果你想通的話，就回來吧……爸爸現在……很希望你陪在身邊。”
然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許久後，陳慕白在那邊叫了他一聲?。
“爸爸。”
“嗯。”
“你其實是個很失敗的人。”
“我知道。”
“你從?沒有愛過我媽媽，還毀了她……你其實，也對不起丁姨。”
“我知道。”
“我恨你。”
陳奚河過了好幾秒之後，輕輕的說了句“我也知道。”
***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他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黑暗裡。
他的太太離開了，陳慕雲有了自己的小家?庭，陳慕白也拒絕回來。
未來的日子?裡，他隻能獨自麵對黑暗。
他在黑暗裡枯坐了很久，卻始終沒有辦法鼓起勇氣打通那個號碼。
錯過的，始終是錯過了。
“重頭再來”四個字，很多時候，不過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陳奚河重重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他的手機在黑暗裡發出一點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