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首的帝王請過安後,便見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陸凜。
太醫立刻背著藥箱過去,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心跳,便開始給他診脈。
時間不算很長,但也比往常給秦綏帝把平安脈要久一點。
“這位大人原先該是身強體健,隻是近些時日心火鬱積,才致傷寒趁虛入體。”
“微臣現在便給大人開藥,助您疏通心氣。”
老太醫放下捋胡須的手,先給上首的秦綏帝行了禮,而後才轉身向陸凜道明病因。
“李福,隨孟太醫去拿藥。”
“罷了,再煎一副送來。”
餘光掃過站起身要和太醫一起離開的陸凜,秦綏帝先開口阻了他的話。
今日他倒是異常急躁,不過這性子他還偏要製一製。
“是,陛下。”
彎腰應下後,二人一同離開禦書房,合上門,裡麵便又隻剩表兄弟二人。
“陛下還有何事?”
陸凜也沒有坐回去,黑著臉詢問上首的男人,對上秦綏帝帶著笑意,仿若能洞悉世事的眼眸,便有幾分語噎。
這個老狐狸。
“一年得見一次,朕自是要多關照你。”
“坐。”
微揚下顎,秦綏帝示意陸凜坐回剛剛的位子。
儘管已三十有四,他看著依舊像二十多歲,龍章鳳姿,久居高位積澱下來的氣度更是不凡。
即使是溫潤的神色也叫人不敢掉以輕心,不怒自威。
陸凜咬牙坐了回去。
他哪是要關照,分明就是要念那些臭道理。
“嘉月的生母早逝,皇後和朕都是太傅的學生,便時常召她入宮小住,對她疼愛有加。”
“若非你半道截人,不久後她會成為朕的兒媳。”
提起筆點過墨,秦綏帝開始在奏章上圈劃,龍袍上由金線繡製的五爪金龍在陽光下顯得栩栩如生。
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單純地講述一件事,那意思辨不真切。
“那又如何?”
冷笑一聲,陸凜再也顧不上什麼規矩,眼底的戾氣若隱若現,情緒外泄。
他要的誰也彆想搶去。
“不如何。”
“朕之所以中意,倒不是因為嘉月與太子青梅竹馬。”
用朱筆在奏折上圈畫標記了一處,秦綏帝的聲音依舊,一心二用也遊刃有餘。
而陸凜卻在心裡冷笑連連。
他要僅憑青梅竹馬便定下未來的一國之母,那才叫見鬼。
大抵也知道陸凜在想什麼,秦綏帝笑意微深,繼續開口將過去之事娓娓道來。
“十年前兩個孩子在獵場救下過一隻野兔,一起養了快一年,一日太子喂過後忘了關門,逃掉的兔子便被禦膳房的禦廚抓去做了菜。”
“嘉月得知後頭一回在朕和皇後麵前失態,大哭一場,又病了幾日。”
說到這秦綏帝又有所停頓,餘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陸凜,笑意未及眼底,聖意難測。
他不過說了個起因,至於為何中意,還在接下來這一段。
陸凜沒順著往下問,秦綏帝也不在意,合上批好的一本奏折摞到一邊,繼續打開下一本,而薄唇也隨之動了起來。
嗓音醇厚清明。
“她痊愈後,朕將她和太子挨個叫進禦書房,詢問他們如何處置那禦廚。”
“而嘉月的回答也很讓朕滿意。”
狹長的鳳眸中出現了少有的探究神色,陸凜看向秦綏帝,想知道六歲的嘉月到底說了什麼,能讓他如此評價,甚至覺得她有資格在未來與太子並肩,扛起一國之母的重任。
但這次秦綏帝並沒主動往下說,陸凜無法,隻得開口問:“她說了什麼?”
“嘉月性子如何你如今該比朕清楚。”
用朱筆在麵前的這本奏折上打了勾,秦綏帝的神色和語氣始終未變,他沒再看陸凜,更沒說話,留了一室肅然寬闊的靜謐給他。
這說一半留一半的還不如不說。
勾唇冷笑,陸凜繼續喝水。
人人都敬畏秦綏帝,說他是難得的千古明君,但在陸凜眼裡他就是個野心勃勃,披著人皮裝聖賢的老狐狸。
李福提著食盒以及藥包進來後,陸凜將那正巧涼了些,不算燙嘴的苦藥一口飲儘,而後提著藥包起身告辭。
這回秦綏帝沒阻攔。
陸凜的父親陸朝是個榆木腦袋,原以為他會有所不同,沒想到還是一脈相承。
輕歎口氣,男人合上奏折,端起茶盞品了一口龍井,視線徐徐落向陽光正好的窗外。
祖父秦襄帝開始便空置六宮,與一人白首,隻得一兒一女。
父皇和他亦是如此。
原先秦綏帝還有一個哥哥,但在一次爭執中他失手殺死王妃,後又自儘,隻留下不到五歲的稚兒一直養在宮中。
而陸凜是姑姑唯一的血脈,十一歲那年才離開京城去往邊境。
所以就算父皇和姑姑臨終前未曾叮囑,秦綏帝也會儘到為兄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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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凜日日做梁上君子,聽著嘉月的聲音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想衝下去將她狠狠按進懷裡,但腿腳又被陣怪異的力量拉扯著,邁不開。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而且她也不讓碰。
擱在以往陸凜隻會覺得自己這樣的徘徊毫無意義,且十分愚蠢,但沒辦法,他習慣了夜裡抱著嘉月,原本分床還能趁著半夜爬上去,如今分了家簡直要命。
這幾日眼睛底下都生了一圈黑影。
離臘月三十,除夕還有不到兩日的時候,陸凜蹲不住了。
年前娶個媳婦,結果除夕夜還跟沒娶似的孤枕難眠,太他娘的窩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除夕夜的狗究竟能不能不窩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