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還沒有緩過來, 說不出話,隻斷斷續續,不停地喘著氣, 眼角噙著淚珠, 喉間發出似是嗚咽似是委屈的哼唧聲, 掙紮著翻了個身背對他。
芙蓉軟麵嬌豔欲滴, 勾得人心神蕩漾。
陸凜眼裡都是四處飛濺的火星, 他猛地下床去外室拿起桌上的茶壺便是一陣狠灌,光著腳在冰涼的地上站了半天, 把那塊地都同化了還是沒有好轉。
最後他索性衝進隔間。
再出來躺回床上時,嘉月也平靜下來, 但臉上尤帶一絲誘人的潮紅。
“老實待在京城等老子班師回朝。”
“誰欺負你就抽誰, 其他彆管。”
旁邊的人兒沒有回答, 隻將小臉整個埋進柔軟的枕頭, 聽著自己仍有幾分響亮的心跳, 羞澀無措。
他擅作主張, 沒羞沒躁。
她又沒讓他伺候。
等你班師回朝我說不定就把你忘了,天天就知道抽人打人,不能先講點道理嗎。
陸凜沒有等來嘉月隻言片語的回複, 最後耳邊隻餘下她變得清淺均勻的呼吸。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帶點自嘲, 更多無奈的弧度,心底低斥。
小白眼狼。
第二日天微亮, 孕中嗜睡的嘉月隱約感到些熱意, 纖長的眼睫努力顫動半晌, 方才掀開縫,朦朦朧朧間隻看到一身黑色鐵甲,玉冠束發, 手執長劍的男人俯首在她腰腹間。
隔著薄薄的裡衣親吻她平坦的小腹。
“彆鬨。”
這聲音很低很低,帶著與疼愛交織的威脅,但困得連睜眼都費力,卻努力在與要消散的意識拉扯的嘉月聽到了。
她先前從未聽過陸凜這樣隱忍克製,又藏匿著深沉愛意的語氣,眼眶瞬間濕熱起來。
許是察覺到她醒了,男人直起身,戰甲摩擦碰撞,聲音在這清冷的早晨顯得肅殺又沉重,而他唇角卻噙著俊野張揚的笑。
在他俯身靠過來時,嘉月猛地閉上眼,纖長的睫毛慌亂不安地顫著,將眼底的一絲潮濕擠了出來。
並不是想象中凶狠粗重的吻,陸凜的唇瓣輕輕擦過她的眼角,將那點濕漉帶走。
留下一片繾綣留戀的灼熱。
他什麼也不曾說,直起身便退出床帳,要離開。
“你要平安”
嘉月忍著疲乏和濃沉的困意翻過身,纖細的手已然攥住帳子,卻終究沒有掀開。
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住眼淚。
鐵甲摩擦的聲音有所停頓,但也僅是片刻,很快它就漸漸遠去,消失在嘉月耳畔,而她躺回床上,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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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凜一個個部落打過去,慢慢深入廣袤的西戎土地,無數次腹背受敵時,嘉月的車架正遠離西北,駛向繁華的京城。
因著她懷有身孕,他們路上走得又慢又穩。
跟隨而來的兩千禦林軍在抓捕齊閻的過程中有所傷亡,再加上有近一千人自願留下征戰西戎,如今回來的隻有不到五百人,但個個都是精兵,足以保護他們。
終於,在嘉月懷孕第四個月,小腹有了凸起,也不再孕吐的時候,他們抵達京城。
溫禾承和溫嘉辰帶著禦林軍趕去皇宮複命,而溫嘉譽則帶著嘉月直接回溫府。
許是他們回京的聲勢有些浩大,溫府門前的長街上聚集了不少百姓,而喬氏也帶著她的一雙兒女還有幾個下人在門口等候。
一見到他們的馬車自是立刻迎上來。
小腹有了明顯的凸起,嘉月也沒有刻意遮掩,依舊梳著婦人鬢,在秋玉和春錦的攙扶下慢慢地踩著木榻下來。
她是陸凜的夫人,在哪裡都一樣。
“嘉月你受苦了,母親瞧著你清減不少。”
“嘉譽你也是,平日裡忙著生意便罷了,如今邊境那麼亂你還跟著去,不是憑空叫人憂心?”
喬凝霜依舊是那副溫柔賢淑的麵孔,格外自然熱絡地要挽嘉月,卻見她的手依舊交疊在凸起的小腹前,紋絲不動。
沒有像過去那樣順從地抬起手由著她。
“母親,我很好,勞您牽掛了。”
餘光輕輕掃過咬著唇站在一邊,像做賊一樣偷偷打量她,眼神幽沉全不似妙齡少女的溫嘉清,嘉月微微後退一步,柔聲回話。
她給予她們的一點信任都在那一晚被推得乾乾淨淨。
如今她既回來,便也該為自己討個公道。
“姐姐你怎的梳著婦人鬢?肚子也鼓起來了,可是生病了?我讓劉管家給宮中遞牌子,為你請個禦醫看看吧?”
眼看著嘉月往前走,離開馬車形成的保護角,踏上台階,出現在多數百姓的視線中,溫嘉清突然提了聲音,故作單純地關心道。
而她的話自然也將看熱鬨的百姓的視線都引到嘉月身上。
紛雜的交談聲響了許多。
“不必,妹妹還是先管好自己的手吧。”
腳步未停,嘉月不想多看溫嘉清,怕自己會露出同她一般醜陋的憤怒憎恨神情。
若那一天她沒有遇到陸凜,如今早已成了一抹孤魂。
有些事她從不掛在嘴邊,卻不代表會從心裡放下。
“溫嘉清,請個太醫治治你不受控製,隨便推人的手倒是真的。”
“喬氏,先前倒沒見你這麼親厚地迎接我們。”
這世道對女子嚴苛,嘉月不能在眾目睽睽下說什麼刻薄話,但溫嘉譽不同,他不當官,也不常在京城,如今連麵子功夫都不想維係,便也說撕就撕,毫不留情。
畢竟他們和喬氏沒血緣關係,而溫嘉清更不必提。
搖著扇子,溫嘉譽跟在嘉月身後徐步登上台階。
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在喬氏又要開口搬弄是非時,男子半側過身,緩緩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諷刺道:“還杵那做什麼?等我請人給你們搭台唱戲?”
溫嘉譽桃花眼裡泛著的寒意讓喬氏不由得攥緊帕子,不得不將話硬生生咽回去。
很快他們便陸陸續續回府,門口又是一片暢通明淨。
“這溫大人一家好似有些不睦?”
“但喬氏看著不像刻薄的人,唉,到底是繼母難當。”
“是啊,那溫二小姐說話是直接了點,但溫大小姐大著肚子,梳著夫人鬢也是事實呀。”
“怕是踩著痛處了吧。”
“看來先前說溫大小姐在北丹養病就是托詞。”
“名門貴女,說到底也不過如此,嘖。”
百姓們議論紛紛,各自散開。
回到府裡的嘉月帶著秋玉和春錦徑直去自己的青檀院,索性喬氏麵子功夫做得還不錯,一早派人將裡麵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是兩個婢女第一次離開孟良,來到京城,看到這麼漂亮寬敞,又布置得極儘雅致的院子難免驚歎。
得到嘉月允許後,二人在屋子裡四處看,眼裡都是好奇的光。
難怪錢媽媽說到了京城之後要注意言行,開足心眼,這裡比孟良要富饒開闊許多,人,還有人心自然也會更加複雜。
她們不能給嘉月拖後腿,讓她丟人。
“大小姐,您看這屋中打理得是否妥當?需不需要再添置些物件?”
就在秋玉她們正圍著屋中的一個前朝瓷器欣賞,小心翼翼地觸摸的時候,喬氏身邊的王媽媽敲了敲門,隨後雙手交疊在身前,微低著頭站在屋外恭敬地詢問。
隻是她垂著的眸中閃過幾分不屑和輕視。
大著肚子不乾不淨的也不知羞恥,帶回來的兩個婢女更是鄉下丫頭,一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
“尚可。”
舟車勞頓,臥在美人榻上的少女臉上多少有幾分倦意,她輕輕摸著小腹,纖長的眼簾投下一片柔和的陰影。
全然不在意門口的王媽媽,也沒有讓她進來的意思。
她知道喬氏要說的話不止於此,更清楚她們這些人心裡會怎麼笑,會端著怎樣的姿態高高在上地輕視,甚至想著法子要上來踩一腳。
說一點都不在乎是假的,但嘉月不至於為此耿耿於懷,落淚傷感。
這一年的起起落落對她到底有所影響。
“大小姐,您帶回來的這兩個婢女如今可是您的貼身丫鬟?是否需要收入府中,按例給月銀?”
唇角輕輕揚起,嘉月笑得柔和,隻是漂亮的桃花眼裡多少暈開些波瀾。
終於說到重點了。
“我如今已嫁為人婦,她們的賣身契雖在我這,卻也與溫府無關。”
“王媽媽若無其它事便回吧。”
“我有些乏了。”
放下摸著小腹的手,少女在秋玉的攙扶下起身,徐徐繞過中央的香爐,穿過屏風,越過珠簾來到內室。
後麵的那些問題嘉月不想回她,若實在好奇喬氏便親自來問吧。
不過說不說也該看她心情的。
姑且不論難以決斷的父親,嘉月還有兩個嫡親的哥哥,以及陸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