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娘並不知道人家在算計自己。昨天回到王府,立刻給父王說了張惠之事,果然父王甚是高興,反過來要她好生排演新戲,務必與那張惠成為閨蜜,再讓張惠給朱全忠吹枕頭風,這樣父王就可以得到一個強藩的援助。父王還說,張惠當著沛郡王的半個家,若是得了她鼎力相助,自己高升一步,未嘗不可能。
父王已經是親王,一等爵位。高升一步?李九娘頓時心頭雪亮,激動不已:自己會從郡主升級成公主?
萬萬沒想到,自己頭腦一熱在這新戲上下注,現在居然會改變父王和自己的一生!
但精明的李九娘很快又轉念想到,新戲雖好,終究隻是個熱鬨,熱鬨過後,怎樣繼續拴住那張惠?甚至找到她的把柄,然後握在手中?隻是那個女人太過精明,要做到這一步,談何容易?看來要想真正與她成為無話不談的閨蜜,恐怕還要多下些水磨工夫。
正想心事之時,卻聽黃四娘提醒道:“郡主,葉家到了。”
連忙舉目看去,原來葉厚生已經領著全家在棚子門口等候,她笑了笑便下了馬,把韁繩交給黃四娘,自己走進棚子,一麵說道:
“葉老丈,看戲的貴客可是越來越多了。現在連沛郡王的王妃,都要前來觀看,你們萬萬不可怠慢。”
葉厚生連忙答應,想了想又問:
“不知這沛郡王,可就是那宣武鎮的朱使相?”
李九娘聞言不由停住腳步看看葉厚生:“正是。怎麼,你們葉家識得他?”
葉厚生含笑答道:“當初葉家走江湖時,在汴州在過一段時間,後來才轉投京城來的。”
葉大娘也插嘴:“好教郡主得知,在汴州時,葉家也常常出入宣武軍衙門,隻是不知那張夫人可還記得我們?”
李九娘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暗想幾個插科打諢的弄參軍,還不知張惠是否看過他們的參軍戲呢。就算看過,恐怕也是幾片浮雲罷了,哪能記得住。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就是要想方設法抓牢張惠,既然有這層關係,起碼也多了個話題不是?若那張惠念舊,彼此的關係,無形中也近了許多。
得知葉家其實和沛郡王有舊,李九娘對他們也多少改變了些態度。所以幾天排演下來,倒是沒有再發生什麼衝突。葉娘溫雖然對李九娘始終心存芥蒂,但在父母勸說下,也知道大局為重,再說人家已經賠了天價兩百貫錢給葉家,不看人麵看錢麵,也就暫時放下吧。
羅隱倒是常來葉家棚子點卯,指望再見那“六絕”一回。可惜張惠卻恰如“黃鶴一去不複返”,竟然杳無音信。佳人不得見,他也隻好與葉友孝探討些詩詞歌賦。眼見大詩人跟自己論詩,葉友孝實在緊張,深知自己底蘊太過淺薄,隻好去了萬元域幾回,居然被他找到了改編版,頓時高興不已。這天羅隱才來,就被葉友孝叫了過去:
“昭諫先生,小可幾日辛苦,廢寢忘食,總算把那兩句寫成一首古風。倒是想請先生評點一二。”
羅隱聞言甚是喜歡,那天在秋水棚子聽他說了兩句,當即就感慨不已,隻是因為場景、事情、心緒還有靈感,都不是自己親身經曆,隻好悵悵放過。現在聽說葉友孝已經寫成全詩,頓時想起李九娘當時的態度。可想而知,若九娘知曉了全詩,必然要演唱,那時候,自己見到張夫人的願望,十有八九會成為現實。
一是聽好詩,一是見佳人,兩種情緒鼓動下,也顧不得自己形象,立刻催促道:
“小友才情驚人,羅某已是迫不及待,便請取來筆硯,即刻抄錄下來。”
葉娘溫聽羅隱如此說,馬上取硯磨墨,鋪好紙張,又呈上筆來。羅隱吮了吮毫,翻眼看著葉友孝。
葉友孝緩緩念道: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來雨過天初晴。
都門帳飲無頭緒,蘭舟催發下江城。
執手淚眼念去去,千裡煙波霧蒙蒙。
多情自古傷離彆,那堪清秋斷人行。
今宵酒醒又何處?楊柳曉風望歸鴻。
從此好景應虛設,更與何人訴風情!”
他剛剛念完最後“風情”兩字,隻見羅隱將手一揮,那“情”字最後一筆也已寫完。羅隱連忙展開全文,但見滿紙字跡飄逸,猶如雲煙飛舞,正是葉友孝剛剛念過的詩。
葉友孝心中感歎,到底是大詩人,不但字寫得快堪比後世的速記員,而且龍飛鳳舞,儼然就是一幅書法作品!見羅隱細細審視全詩,葉友孝又有些忐忑,萬元域抄來的這個改編版,究竟是否能入羅隱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