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封書簡,遞給朱溫。
朱溫接過來,疑惑地看看張惠。
張惠解釋:“妾請官人進來,便是早有預備。此信,官人便可讓掌書記抄錄後加了印信,加速送給河中王重榮,請王公代為上奏。”
朱溫卻聽不懂:“卻是為何?上個表章,我自家便能寫。再說……”
張惠擺擺手:“妾之拙見卻,是讓王公代為斡旋。他與李克用關係匪淺,此事他肯出麵,李克用必然會聽。”
朱溫猶豫著說:“隻怕王公他未必肯趟這渾水,昨晚李克用死傷慘重,這說和之事……唉。”
張惠娓娓道來:“官人隻須讓使者說與王公,若坐視李克用兼並宣武,河中就會被沙陀勢力包圍,對王公來說,恐怕是禍非福。若他勸和,李克用還會感謝王公給了他下台的機會;說兩句話就能得到關東關西兩大強藩的感謝,卻不耗費他一兵一卒,豈非天大好事?”
朱溫如夢初醒,咧嘴笑道:“今日李存孝還在與王鐵槍爭奪天下第一的名號,可是朱某看來,夫人才是天下第一的女諸葛啊!”
在葉家,葉厚生卻把葉大娘拉到廂房,還沒關門就連忙問道:“你先莫問這孩兒來自何方,隻說城中汴軍因何要捉拿小兒?”
葉大娘見官人鄭重其事,便如實說道:“官人莫急,妾是早上和王婆出門去汴河洗衣,忽然馬蹄聲響,原來是朱家大郎領了好幾十個馬軍過來,卻去丁家菜園子掘地。”
葉厚生一皺眉頭:“你且好生說話,莫打誑語!想他是馬軍,怎會去菜園子掘地!”
葉大娘忙說:“官人莫要責怪,便是妾當時也覺得納罕,便隨了眾人前去看個仔細。隻聽朱家大郎說道,要尋一個五六歲孩兒,還標出了賞格,官人你道是多少?十貫錢哪。”
葉厚生一呆:“尋到那小兒便可領十貫賞錢?”
葉大娘翻動著長髭毛的嘴唇:“妾豈敢欺蒙官人,現在街巷裡,都在議論,卻不知誰有福,能領到這十貫賞錢。”
葉厚生沒有再問,默默尋思。聽說賞錢有十貫之多,他當然也頗為動心,隻是友孝年紀就不像五六歲孩兒,送官後若非其人,那非但領不到賞錢,還可能被打一頓攆出來,自己偌大年齡還去冒領賞錢,豈不是連祖宗的臉都丟光了,今後如何做人?再說友孝已經認自己為父,十貫錢雖多,但比起義子承繼香火來說,那就不值一提。
葉大娘見丈夫陷入沉思,也不敢說話,隻是站立一旁,不停地察看丈夫神情,此時見葉厚生神情輕鬆下來,方才開口問道:“官人,外頭這孩兒,莫非就是官府所尋孩兒?隻是年紀對不上吧?”
葉厚生瞪她一眼:“你也知道年齡不對,那還問個什麼?友孝是溫兒今早從外麵帶回來的,情願拜我為義父。我想有個承繼香火的,又看他心誠,便認他做了螟蛉子。”
葉大娘還是有些不放心:“官人,這孩兒果然不是官府尋找的小兒?妾聽說,若是不肯舉報,那可是窩藏之罪呢。”
葉厚生不耐煩說:“明明不是他,如何舉報?非得等官府查實他不是那孩兒,到時候打我一頓板子,你才高興?”
見葉厚生生氣,葉大娘連忙賠笑說:“官人說哪裡話來,妾身隻是膽小怕事……”
葉厚生一揮手:“既然怕事,咱們就離開汴州。”
葉大娘吃驚:“離開這裡?”
葉厚生點點頭:“本來也沒想在汴州落腳。我且問你,娘娘去世前囑咐咱們去往何處?”
葉大娘當然知道:“雖然娘娘是說讓咱們去蔡州,投奔薛公。可咱們在汴州也住了兩三年了,現在方去投薛公,妾是怕薛公早就忘了娘娘這……”
葉厚生一揮手打斷她:“不必多說,凡事有我。之前咱們在汴州唱戲,終究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既然有了友孝孩兒,正好去蔡州。”看看葉大娘,又低聲說道:“實話說給娘子也無妨,我其實是擔心他家人尋了來,豈非一場空歡喜?”
葉大娘一驚:“以官人之意,莫非想拐了他走?”
葉厚生皺起眉頭:“你怎如此說!好沒輕重!友孝是自己進我家門,拜義父也是他的本意,與我何乾?我不過順手推舟,認了這孩兒做義子,求個香火不斷罷了,哪裡又來說拐賣?”他頓了一頓又說:“當然,離汴州越遠,這孩兒越是穩當。今生不回汴州,友孝就永遠是咱們的孩兒!”
說完,他把目光投向院子裡的姐弟兩人。
葉大娘輕輕笑道:“官人固然是光明磊落,隻是應了那話。”
葉厚生回頭看著她:“哪句話?”
葉大娘笑著說:“既到手,難舍離。”
葉厚生拍拍手掌:“你且去收拾東西,我去與丁員外說兩句閒話,順便把房租結清。”
葉大娘回答:“官人但去無妨,家中物事,妾自會打理。”
看見葉厚生離開,葉大娘想了想,決定先把女兒叫來好好問一問。家裡多了個兒子,這可是葉家天大的事情,她必須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了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