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王熙鳳獨自行出來,李紈訝然問道:“平兒不肯跟你回去?”
王熙鳳假惺惺地歎了口氣道:“平兒還在生我的氣呢,都怪我昨天太猛浪了,傷了她的心,還是等過幾天消了氣我再來吧。”
來旺媳婦不滿地道:“平兒姑娘如今越發的托大了,奶奶縱有不對,但終究也是她的主子,現在親自前來接她,麵子也給足了,她竟然還不依不饒,可見眼裡根本沒有奶奶這個主子。”
王熙鳳斥道:“胡說八道,平兒服侍我這幾年一直儘心儘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隻是昨日之事實在太過委屈她了,她生氣也正常,改日把二爺也一並叫來請罪,想必平兒也就依了。”
嘿,王熙鳳主仆一唱一和,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王熙鳳看似句句都在維護平兒,實則在外人聽來卻更顯得平兒不識大體,不把主子放在眼內了,而她王熙鳳則處處大度,處處委曲求全。
李紈雖然與世無爭,卻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所以沒有出聲。王熙鳳又歉然道:“平兒既然不肯跟我回去,隻怕要暫時打擾大嫂子幾天了。”
李紈打趣道:“我這正缺一個做針線活計的,她留下來正好,要是鳳丫頭你不要了,乾脆稟明老太太,讓平兒留下來侍候我好了。”
王熙鳳笑罵道:“好你個李扒皮,當真是雁過拔毛,連我的牆腳也想挖,門兒都沒有,況且,就算我答應了,我們那位爺也未必肯答應,他對平兒可寶貝得很。”
李紈啐道:“既然那麼寶貝,趕緊請回去,我也不稀罕。”
王熙鳳歎道:“我倒是想,可是人家不願啊,還是先打擾大嫂子你幾天吧,回頭我讓人送幾套換洗的衣服來,這幾天也有勞大嫂你規勸一二。”
李紈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王熙鳳便帶著來旺媳婦離開了,豈料賈寶玉還在外麵等著,一見便上前問道:“二嫂子,平兒姐姐呢?她不和你一道回去嗎?”
王熙鳳莫名有點煩燥,淡道:“寶兄弟,馬上就要過年了,老爺這幾天也該休衙放假,你一天天到處亂跑,也沒見你念過一頁書,仔細老爺檢查你的功課。”
賈寶玉聞言麵色微變,忽然又笑道:“二嫂子你彆唬我了,老爺即便休假,往來應酬必然也多,哪有功夫檢查我的功課。”
王熙鳳笑道:“今日是臘月二十四了,還有幾天就是除夕,大夥必然都往老太太那團聚,保不齊老爺一時心血來潮考究你們一番,到時若被蘭兒比下去,你這個當叔叔的可就沒臉了。”
賈寶玉一拍額頭道:“得虧二嫂子提醒。”說完便轉身匆匆走了。
來旺媳婦笑道:“寶二爺天不怕地不怕,就他老子能治他。”
“回去吧!”王熙鳳淡道,她現在可沒心情談論這個,今日本打算先把平兒“哄”回去,然後再慢慢調理的,但平兒顯然對自己生出了戒心,如此一來,這蹄子倒是更不能用了,得想個妥當的辦法處置了才行。
且說王熙鳳走後,李紈進了房間,發現平兒正在那默默垂淚,不由動了惻忍之心,於是在旁邊坐下,拉著平兒道:“你既然不肯跟她回去,這會子又哭什麼?”
平兒抹著眼淚道:“她說的漂亮話兒,想必大奶奶都聽到了,心裡明白的自然都知道怎麼回事,心裡不明白的,隻道是我這奴才不識大體,恃寵而驕呢。”
李紈歎了口氣道:“那你有什麼打算?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終究是你的主子,胳膊如何拗得過大腿?”
平兒眼中閃過一絲悲涼道:“那邊我是回不去了,她也必容不下我,她若還念一點舊情,就該放我出府去,若是心狠些,將我配一個家生子,生生世世在賈府為奴為婢。”
李紈皺眉道:“你外頭沒有老子娘,也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即便放你出府,縱究也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如何是好?”
平兒聞言鼻子一酸,更是淚落漣漣,她是個孤兒,自小便被賣進了王家,由於模樣越長越出挑,性情也好,所以被選中陪嫁入賈府。
李紈終究是心軟了,歎了口氣道:“剛才我探了她的口風,若留你服侍我,她也許會同意,就是你們璉二爺那裡有點麻煩,如果老太太開了口,那倒是好辦!”
平兒聞言一喜,不過馬上又黯然道:“平兒若能服侍大奶奶,固然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可是奶奶已經有素雲和碧月服侍,若再添上我,隻怕不合府裡的規矩。”
李紈聞言也有點犯難了,府裡的主子該配備多少個丫環婆子服侍是有規定的,自己總不能為了平兒,把素雲和碧月其中一個攆走吧?
平兒見狀黯然地道:“下次她若來了,莪還是跟她回去吧,也省得大奶奶難做。”
李紈聞言便不作聲了,她是個孀居寡婦,平時都是能低調就儘量低調,清清靜靜地過安穩日子,雖然跟平兒有點交情,但也不想為了這個得罪王熙鳳,將自己牽扯入風口浪尖中。
……
且說賈璉花了二百兩銀子,終於平息了鮑二媳婦的事,總算鬆了口氣,當晚回到住處後沒見到俏婢平兒,睡覺前終於忍不住問道:“平兒還在大嫂子那裡?”
王熙鳳略帶諷刺地道:“才一天不見就念啦,既然如此,昨日為何踹她罵她?”
賈璉麵色難堪,倒頭便躺下,冷硬地道:“你也不用酸,當我沒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