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窗台,賈代儒這間簡陋的休息室比平時明亮了許多,正如賈代儒此刻的心情,同樣灑滿了陽光。書案前,賈環一如既往地垂手而立,謙恭地聆聽夫子的教誨,並沒有因為拿下了縣試案首而趾高氣昂。
賈代儒考了一輩子科舉,依舊是個童生,早就心灰意冷了,最大的心願就是有生之年能培養出一個秀才來,以彌補自己畢生的遺憾,隻是他作夢也沒想到,幸福竟然來得如此突然,案首,自己竟然培養出一個案首來,雖然隻是縣試的案首,但依舊是無比的榮光啊,按照慣例,縣試案首是必過府試的,可以直通院試。
換而言之,賈環目前已經是準童生身份了,等府試一過,賈環就能拿到一件跟自己一樣,穿了幾十年都舍不得換的童生直裰,當然,賈環的前程顯然不僅止於此,跟自己相比,遠大著呢,他今年才八歲,有生之年絕對有望金榜題名,而且以賈環的悟性和潛力,最終蟾宮折桂也是有可能的。
賈環將來的成就越大,作為授業恩師的他自然也越榮光,他原本隻想培養出一個秀才,如今看來卻有可能培養出一個狀元來,想想都覺得激動!
不過,賈代儒很快又有點黯然,因為自己什麼水平,他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院試之前的課業,他自問還有資格教授賈環,但院試之後呢?自己這個白發童生還有資格嗎?水平有限,也沒有鄉試的經驗,繼續教授賈環隻怕反而會耽擱了他。
賈代儒內心糾結了許久,這才道:“環哥兒,你的悟性是為師平生僅見的,繼續留在族學裡,為師怕會耽擱了你,你可有意到疊翠書院進學?”
賈環心中一動,難怪複核完考卷後,疊翠書院的山長巴巴跑來族學跟賈代儒聊了那麼久,原來是想把自己挖去疊翠書院啊,就好像後世我國某數一數二的名校,連夜打電話爭搶高考狀元一般,敢情自己這個縣試案首也成了香餑餑了。
“學生聽說疊翠書院的山長乃進士出身?”賈環問道。
賈代儒眼神微黯,點了點頭道:“疊翠書院的山長的確是大治十五年的進士,乃滿腹經綸的大儒,非為師可比,而且疊翠書院的教習也有不少是舉人出身的,他們學識和經驗都遠在為師之上。每一屆的鄉試,甚至是會試,疊翠書院必有學生中榜,所以你若進入疊翠書院學習,必然會獲益良多,甚至對你將來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賈環聞言自然大為意動,不過當他捕捉到儒代儒臉上的那一絲黯然和落幕,頓時又沉默了,
賈代儒捋須道:“不久前,疊翠書院的山長已經和老夫談過了,如果環哥兒你願意去疊翠書院,書院方麵隨時歡迎,為師是建議你去的,你自行考量吧,決定好便告訴為師。”
賈環搖了搖頭道:“不用考量了,弟子不去疊翠書院,繼續留在族裡聆聽夫子的教誨。”
賈代儒愕了一下,繼而臉上的皺紋也條條綻開了,略有點激動地道:“為何?”
賈環認真地道:“若不是夫子,弟子也拿不到今日這個案首,夫子既是學生的授業恩師,也是學生的伯樂,可見夫子在考取功名方麵或許差強人意,但論教書育人,並不比彆人差。”
賈代儒老臉微窘,其實讓賈環趕鴨子上架,並不是他眼光獨到,隻不過是迫切想培養出一個秀才的心思在作祟罷了,說白了就是病急亂投醫,那想到你小子這麼給力,一把過了縣試就算了,竟然還順手把案首給收入囊中了,如此牛比,為師也始料不及啊!
賈代儒輕咳一聲,殷然道:“既然環哥兒你不願去疊翠書院,那為師便代你回絕了對方的邀請。”
“但憑夫子作主。”賈環恭敬地道。
賈代儒捋須微笑道:“為師雖然有限,但院試之前的課業,大致還是能教你的,嗯,你先回府吧,想必政老爺還在等你回去呢,明日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後天來上學。
學業之事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所以萬勿因為得了案首而懈怠,一旦泄了這口氣,再想奮起就難了。”
賈環點頭道:“弟子謹慎記夫子教誨。”
“另外,縣試案首是可以免去府試,直接參加院試的,你是否要參加兩個月後的府試?”賈代儒問。
賈環雙眉一揚道:“正如夫子剛才所講,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需要一鼓作氣渡過彼岸,學生若貪圖安逸放棄府試,隻怕會泄了銳氣,反而對接下來的院試不利,所以學生決定還是繼續參加府試。”
賈代儒聞言眼前一亮,撫掌道:“好,環哥兒你既然有此等決心,何愁他日不能金榜題名,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指日可待也。你且回府去,後日再來上學,為師將為你選定本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