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蟲子的叫聲奏響了初夏的夜晚,唧唧哇哇,唧唧哇哇,賈環以往很愛聽,因為有種說不出的寧謐感,但是今日莫名感到煩燥,手裡捧著一本《孟子》,怎麼也看不進去,最後隻好合上書本,在抽屜裡取出一支笛子,掀開門簾走出外間。
平兒正在繡著一把荷花團扇,見到賈環拿著笛子行出來,不由有些意外,柔聲道:“三爺這是上哪去?”說完便站起來要打燈籠。
賈環忙道:“平兒姐姐不必忙,我隻是到院子裡散一散步。”
平兒聞言關心地問:“要婢子陪你嗎?”
“不用了,讀書有些煩了,想自己靜一靜。”賈環說完便行出院子去。
今日正是三月的最後一天,暮日已去,初夏將至,天空無月有星。
賈環在一棵庭樹下的石凳上坐下,抬頭看著那滿天的星鬥發呆。仔細算來,穿越到紅樓世界已經半年了,時間過得真快,直至今晚,賈環才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凝視自己頭頂上方的這片星河,在沒有各種汙染的古代,星星仿佛也更加明亮了,天空卻更加的漆黑深沉了。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那麼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的星空,是否就是自己現在看到的這片星空?也許並不一樣,自己隻是平行世界裡遊蕩的一個過客罷了。
死亡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終點,遺忘才是,當這個世界沒有人再記得你的時候,你的痕跡才算徹底在世界上抹去,仿佛從來沒有來過。賈環沒有忘記原來那個世界的父母、親朋和好友,相信他們也還沒忘記自己,思念自然就在所難免!
賈環從來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今日卻被鐵虎勾起了這份愁思,憶起了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點點滴滴。
賈環不知道鐵虎那小子到底要乾什麼,但瞧那架勢顯然是拿命去乾的,如此決絕乾脆,也許明日的太陽升起時,他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裡,就像自己消失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親朋的悲痛和思念隻能靠時間來平複和遺忘!
賈環輕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來,將竹笛輕輕橫於唇間,一曲《綠野仙蹤》便在夜色下幽幽地響起,寧靜舒緩,如泣如訴,坐在簷階上乘涼的婆子禁不住側耳細聽,屋裡的平兒也放下了針線,走到門邊往庭樹下的少年凝望,目光中流露地出一絲擔憂。
今日賈環突然讓金樹回來取走了一百二十兩,平兒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很懂事的沒有多問,不過她知道,應該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三爺今晚的表現也正好印證了這一點。
笛子的音色本來是明快跳躍的,適合用來吹奏歡樂喜悅的曲子,《綠野仙蹤》這首曲子過於幽靜出塵,優美悠遠中帶點淡淡的傷感,非常蕩滌人心,所以更適合用低沉渾厚的筒簫來吹奏,不過賈環此刻的心境,倒是正好用這首曲子來抒發。
這時候,一盞燈籠正向著賈環的院子逶迤而來,來到院子門口附近便停住了,立在那出神地傾聽,仿佛石化了一般,眸中似有淚光點點,顯然與曲子產生了共鳴。如此多愁善感的女子,除了林黛玉外,自然不作二選了。
笛聲婉轉漸弱,最後夜歸於寂,林黛玉不由灑下了兩滴眼淚,取出手帕輕輕擦去腮邊的痕跡。身旁負責打燈籠的紫鵑早就見慣不怪了,心想,這曲子未免太過傷神了些,莫非是環三爺吹奏的?
此時林黛玉已經整理好儀容,蓮步輕移進了院子,悄然來到賈環身後,幽幽地喚道:“環兒!”
賈環正自失神,冷不丁嚇了一跳,轉身一看,見到林黛玉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昏黃的燈光下,但見眉若遠山含黛,目似秋水為神,淚光點點,眼圈微泛紅,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賈環的心撲通的急跳了一下,連忙道:“林姐姐幾時來的,嚇了我一跳,咦,咋哭了?”
“還不怪環兒你!”林黛玉不好意思地嗔的。
賈環的心臟不由再次經受了一遍考驗,這位林姐姐天然一股嫵媚風流,卻沒有絲毫俗氣,再大些隻怕更不得了。
“笛子本是明快歡躍的,環弟何故發此憂傷之音?還有,這是什麼曲子?我好像嘗未聽過。”林黛玉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