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嘗五味,彼此便都熟絡起來,賈寶玉在內宅廝混慣了,最是會做低伏小哄姐妹開心,再加上人也長得俊俏,口才又好,很快就跟當紅小旦蔣玉菡聊得火熱,彼此“眉來眼去”的,讓薛蟠這貨既妒忌又心癢,於是抓住錦香園粉頭芸兒的手笑道:“好人兒,把你的拿手新鮮小曲唱一首來聽,唱得好,我喝一壇如何?”
這個芸兒正是薛蟠請來陪席的妓女,風月場上迎來送往,已經遊刃有餘了,當即取出琵琶,唱道:“兩個小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又記掛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夜幽期私訂在茶?花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
賈環聽完後很是無語,青樓女子果然是青樓女子,這曲子……也太有傷風化了些,偏眾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薛蟠甚至還一臉享受,跟著哼哼唧唧。
“薛大爺,快喝一壇吧。”芸兒收起琵琶催促道,而薛蟠卻耍賴,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這曲兒不值一壇,再唱一首好的來。”
賈寶玉正和蔣玉菡聊得火熱,巴不得露兩手,便提議道:“如此濫飲,易醉且無味,不如行酒令吧,我作令官,有不遵者罰十大碗,逐出席外與人斟酒。”
此言一出,蔣玉菡和衛若蘭等人立即附和叫好,馮紫英笑道:“在下才疏學淺,赳赳武夫一個,寶兄弟不要行太難的令才好。”
賈寶玉笑道:“此令並不難行,但勝在新鮮,要有悲、愁、喜、樂四個字,還得說出女兒來,並注明四字的原因。說完再唱一首時鮮的小曲,唱畢飲一杯,再說一句詩詞、對聯、或成語也行,但必須與桌上一件東西有關。”
薛蟠一聽,臉都綠了,立即擺手兼搖頭道:“我不來了,這敢情是算計我的。”
“坐好坐好,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馮紫英笑著一伸手便把薛蟠按了回座位上,後者掙得麵紅耳赤,竟然動彈不得,這手勁可見厲害。
妓女芸兒也拉住薛蟠嬌笑道:“薛大爺好沒臉,虧你還天天喝酒呢,難道連我都不如?”
薛蟠聞言怒了,怪眼一翻道:“來就來,誰怕誰,大不了認罰。”
賈寶玉看了不作聲的賈環一眼,也不問,便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這個令官先起個頭。
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
“好!”蔣玉菡立即鼓掌叫好,賈寶玉略有得色地一笑,清了清嗓子喝道:“滴不儘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一曲唱罷,眾人都禁不住紛紛喝彩,賈環還是第一次聽賈寶玉唱曲,感覺唱得還是不錯的,就是曲子一如既往的充滿脂粉氣,不愧是脂粉堆裡混大的寶寶。
這時賈寶玉飲了一杯,撚起果盤上一片梨,吟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至此,賈寶玉的酒令算是行完了,下一個輪到馮紫英,隻見他站起來大聲吟道:“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說畢,端起酒來唱道:“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你是個叼鑽古怪鬼靈精……”
唱畢,將酒一舉而儘,指著席上一碟宮爆雞丁,哈哈笑道:“雞聲茅店月。”
這時輪到薛蟠了,大家都促狹地向他望去,後者鼓著一雙怪眼念道:“女兒悲……女兒悲……”
結果悲了半天也不見下文,馮紫英禁不住催促道:“悲什麼?快說來!”
薛蟠一急,倒是靈機一動,吟道:“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薛蟠撇嘴道:“笑個屁,我說錯了?女人嫁了個男的是王八,難道不該悲?”
陳也俊笑道:“也說得過去,快說底下的。”
薛蟠得意地繼續念:“女兒愁……愁,繡房躥出個大馬猴。”
“這句不通,該罰!”衛若蘭搖頭道。
賈寶玉卻笑道:“押韻就好。”
薛蟠一瞪眼道:“聽,令官都準了,鬨什麼呢,嗯,下一句也有了,你們聽好,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咦,這句還像點像樣。”眾人嘖嘖稱奇。
薛蟠得意洋洋地繼續念道:“女兒樂,一根幾巴往裡戳。”
賈環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在座眾人紛紛笑罵該死,妓女芸兒掩麵躲到桌底下。
薛蟠口出汙穢,不以為恥,反而為榮,嘿嘿笑道:“我絞儘腦汁才想出來的妙句,問爾等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