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此刻還在想著白天的事,琢磨賈環暗使的眼色,琢磨賈環奇怪的行為,他為什麼要故意撞翻那碗藥,為什麼說話前後矛盾?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噢,三年不見,環兒長高了很多,個頭比我都要高了,似乎……也更加好看了。
林黛玉的思緒起伏,情不自禁竟想到這個方麵上來,又想起賈環撞翻藥碗時,哪一臉無辜,慌忙掏出手帕給自己擦拭的樣子,她的臉上竟不由有點發熱了。
雪雁是從小跟著林黛玉的婢女,當初就是她陪著林黛玉上京進賈府的,這次自然也是她陪著林黛玉回揚州,大丫環紫鵑是賈府的人,倒是不便跟來。
“姑娘,該睡了。”雪雁掀起珠簾從外間走了進來,輕聲道。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我還不困,老爺那裡,今晚誰上夜?”
“是董姨娘。”雪雁一邊回答,一邊把蠟燭的燭芯挑了挑,讓光線更亮一些。
雪雁挑完燭芯,又取來一件紗衣披在林黛玉身上,低聲道:“剛才婢子從環三爺那兒回來,路過璉二爺的住處,撞見張姨娘身邊的丫頭錦兒。”
林黛玉皺眉不語,她雖然不理經濟事務,但並非什麼都不懂,相反,她聰明得很,隻是性格使然,懶得去理罷了。父親如今全權委托璉二哥處理身後事,闔府上下自然都想巴結他,包括幾名姨娘,無非是想多分點的遺產吧,而父親又生命垂危,她傷心都傷心不過來呢,哪裡還有心情理這個。
雪雁歎了口氣道:“姑娘,有些話婢子原本是不該說的,但不吐不快。璉二爺自打來了家裡,老爺的病他不關心,倒是處置咱們林家的家資時積極得很,整天和刁管家外出應酬,吃喝玩樂,讓人瞧著就不太靠譜,倒是環三爺對老爺真心,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把脈的,倒不知他說能治好老爺的話真不真,若是真的就好了。
倘若老爺也沒了,姑娘以後該怎麼辦?賈老夫人對姑娘自是極好的,但賈家終究不是姑娘的家,這樣沒名沒份地住著,何時才得終了呢?而且寄人籬下,住久了難免惹人生厭,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外人乎,依婢子看,錢銀的事姑娘還是要留神些,自己多存些梯己錢,日後也能多條後路,不用處處看彆人的臉色。”
林黛玉聞言不由有所觸動,同時又暗暗奇怪,雪雁向來話不多,今晚何故說出這樣一番有見地的話來?疑惑地問:“這些話是環兒教你講的?”
雪雁連忙道:“沒有的事,婢子隻是有感而發而已,環三爺怎麼可能教婢子說這些呢,那都成什麼樣了。”
林黛玉聞言鬆了口氣,雪雁這番話雖然有理,但若是賈環教的,未免有挑撥離間之嫌,也太過失禮了,以後自己怕得離著他遠些。
“對了,你剛才去環兒那作甚?”林黛玉問道。
“環三爺讓婢子把煎藥剩下的藥渣子拿去給他,還要了一包沒有煎過的藥,而且讓婢子不要聲張。”雪雁本來就長得有點呆萌,此時一頭霧水的樣子,更是顯得呆呆的。
林黛玉不由皺了皺黛眉,環兒要藥渣子作甚,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一時間,林黛玉不由再次陷入了沉思。
……
夜深了,鄭姨娘的房間還亮著燈,隻穿著睡衣的鄭姨娘側歪在床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那身材也是如狼似虎的。
這時,內間的門簾掀起,一名男子躡手躡腳地摸了進來,赫然正是管家刁勝。
“不用左顧右盼,丫環婆子都被我打發出去了。”床上的鄭姨娘睜開眼淡道。
刁勝嘿嘿一笑,上前便動起手腳來,鄭姨娘打掉他的手惱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心思。”
刁勝皺眉道:“怎麼了?”
鄭姨娘悻道:“下午那碗湯藥被賈環那小子打翻了,而且這小子還說有辦法治好老爺,信誓旦旦的,若真被他治好了,那咱們這半年來豈不是白忙了?”
刁勝冷笑道:“吹牛罷了,多少名醫都瞧不出毛病來,他賈環毛都沒長齊,即便從娘胎裡就學醫,能有幾分本事?”
鄭姨娘噗的失笑道:“你咋知道人家毛都沒長齊,個頭也不比你低,模樣兒也俊,唇紅齒白的,連我都忍不住想摟住疼一疼。”
刁勝在鄭姨的臀上狠捏了一把,罵道:“騷蹄子,是不是又癢了,昨天還沒把你喂飽的?”
鄭姨娘吃疼之下打了刁勝一下,嗔道:“沒良心的,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人家真不想過了,趕緊帶我遠走高飛吧,反正錢銀你賺了不少了,何必非要置他於死地呢。”
刁勝麵色一沉道:“婦人之見,林如海如果不死,咱們即便遠走高飛,還不是每日擔驚受怕的,能有好日子過?再忍一忍,等林如海病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娶你了,而且你還能分到一筆可觀的遺產,何樂而不為呢?”
鄭姨娘聞言沉默了,刁勝摟住前者的肩頭循循善誘地道:“林如海沒幾天可活了,再喝幾劑必死,等他一死,咱們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要錢有錢,還能繼續在揚州吃香喝辣的,豈不快活?”
鄭姨娘點了點頭道:“好吧,但是你給我那東西已經用完了,可恨讓賈環那小子碰翻了一碗。”
刁勝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隻紙包塞到鄭姨娘手中道:“記住,不要放太多,一小片就行了,否則容易露餡。”
鄭姨娘將紙包貼身藏好,然後兩人又胡混了一陣,刁勝便離開了。
刁勝剛離開鄭姨娘的小院,一條瘦小的黑影便從附近一棵庭樹上靈活地滑了下來,並且駕輕路熟地穿廊過牆,來到一處房間前。
此時房間還亮著燈,黑影閃身上前,無聲無聲地推門閃身而入。
房間內,一名少年正在燭光下仔細地翻找一堆藥渣,赫然正是賈環。
那瘦小的黑影脫掉麵巾和頭罩,來到賈環麵前笑道:“果然不出三爺所料,那管家刁勝偷偷摸摸去了鄭姨娘的住處,差不多一炷香才離開,絕對有奸情。”
這條瘦小的黑影不是彆個,正是石頭,這小子身手敏捷,再加上身材瘦小,倒是正好適合乾這種活計。
賈環聞言點了頭,那就沒錯了,今日他故意在鄭姨娘麵前說有辦法治好林如海,又在刁勝麵前問起書信的事,無非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罷了,如果這二人真的有奸情,並且合謀暗害林如海,今晚大概率會碰頭,所以入黑後,賈環便派石頭暗中監視鄭姨視的住處,果然逮了個正著。
“石頭你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讓虎子留神,我怕刁勝會狗急跳牆。”賈環醒起刁勝今日無意中露出的凶狠之色,於是便吩咐道。
石頭笑道:“省得了,有我和虎子在,姓刁的翻不起風浪來。”
打發走石頭後,賈環繼續仔細翻找那堆藥渣,並跟那包沒煎過的藥作對比,忽然眼前一亮,從藥渣中撿起一片東西聞了聞,又伸出舌頭舔了舔,苦得他打了個哆嗦,而且舌頭還有點發麻。
賈環也不認識這是什麼玩意,不過經過他反複對比和品嘗,這片中藥似乎是多出來的,因為沒煎過的那包中藥好像沒有這玩意。
賈沉思一片刻,將這片中藥用手帕另外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