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看著馮紫英和這位姬公公寒暄,又提到太上皇康平帝,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來。這位姬公公是義忠親王府派駐金陵的買辦太監,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顯然不同尋常,而且從其言行觀之,明顯也是向著亢家的,莫非也跟亢家有著利害關係?甚至乾脆有份參與謀害林如海?
若果真如此,隻怕此案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嚴重,牽連還要廣。要知道姬進孝是義忠親王的人,而義忠親王又是太上皇康平帝的錢袋子,也是舊勳貴集團的扛把子人物,偏偏馮紫英的老子馮唐也是舊勳貴集團的核心人物,跟太皇上走得很近。
念及此,賈環不由頭皮發麻,暗暗替林如海擔心起來,此案若真牽扯到太上皇,那麼阻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弄不好最後還是林如海倒黴,太上皇在朝中的影響力巨大,連當今皇上乾盛帝都被他力壓著,試問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且說那姬公公跟馮紫英寒暄了幾句,便又語重深長地道:“小馮啊,咱家倚老賣老說幾句,亢員外在民間的風評很好,也深得揚州本地百姓的擁護,每年向朝廷上繳大量的稅收,是個遵紀守法的良商,不太可能做出私通海寇之事,若貿然抓捕他,影響巨大,而且揚州的百姓也未必會答應,容易鬨出亂子來,此事還應從長計議。”
馮紫英略猶豫了一下,抱拳道:“姬總管所言不無道理,不過小侄也是奉了林禦史之命辦事,不得不為呀。”
賈環暗皺了皺劍眉,聽語氣,馮紫英顯然不想得罪這個姬進孝,不過也難怪,不看僧麵看佛麵,更何況此事有可能牽涉到義忠親王,甚至是頂頭大BOSS太上皇康平帝,像馮紫英這種聰明人,選擇明哲保身也不出奇。
不過如此一來,壓力便轉到自己身上了,馮紫英可以選擇明哲保身,自己卻不能當縮頭烏龜啊!
首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如海將這個任務交給自己,自己若受到阻力就退縮自保,哪對得起林如海的信任,以後彆說林姐姐了,恐怕自己能鄙視自己。
其次,林如海是這個紅樓世界中,為數不多真正關愛自己的長輩,不僅傾囊相授,還處處提攜自己,而亢令城三番兩次要置林如海於死地,自己又豈能放過他。
再次,事到如今,自己的前途命運已經在一程度上與林如海捆綁在一起了,一旦林如海倒黴,自己的下場也不會好過,不像馮紫英,即便林如海倒台了,他還有老子,依舊可以活得很滋潤。
所以馮紫英話音剛下,賈環便振振有詞地道:“亢令城不過是一名偽善老賊而已,姬公公不要被其表麵蒙蔽了。此賊明裡做著清白生意,暗地裡卻與海盜頭子顧三麻子沆瀣一氣,乾那販賣私鹽的勾當,而且數量龐大,獲利驚人。
正是由於林禦史嚴打私鹽,影響到其利益,所以先是買通林府的管家刁勝下毒,試圖以慢性毒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林大人,陰謀失敗後更是喪心病狂,竟然聯手鹽梟顧三麻子伏擊林大人的隊伍。
幸好馮千戶及時帶人來援,這才化險為夷,根據被擒的賊人頭目招認,此次襲擊就是亢令城指使的,而且買通林府管家下毒,也是亢令城乾的,所以林大人下令抓捕亢令城,有理有據,合理合法,沒有任何問題。”
馮紫英顯然是內心有愧,立即附和道:“的確如此,本人可以證實。”
姬進孝故意打量了賈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喲,大家瞧瞧,好一張伶牙俐嘴,不知這位小哥兒如何稱呼?”
賈環抱拳道:“學生賈環,乾盛四年的生員。”
姬進孝嘿嘿冷笑一聲道:“原來是個小秀才啊,難得難得,咱家先不論你剛才那番話對不對,你年紀輕輕,而且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秀才,憑什麼在咱家和諸位大人麵前侃侃而談?你有這個資格嗎?”
揚州衛指揮使戴立厲聲喝斥道:“既然是讀書人,難道不懂身份尊卑,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快到一邊去。”
嘿嘿,這是眼見賈環能言善辯,所以打算把他封嘴。
賈環卻是夷然不懼,淡定地亮出林如海的印信道:“學生自然懂得身份尊卑,但學生是生員,有功名在身,可見官不跪,而且承蒙林大人信任,委托賈環全權代理抓捕亢令城,戴指揮覺得,學生有沒有資格發言?”
戴立頓時麵色一僵,顯然沒料到林如海竟然會把印信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賈環。
姬公公目光一閃,笑道:“後生可畏啊,嗯,你姓賈,不會是是榮國府賈家的子弟吧?”
賈環皺了皺眉,淡道:“學生是哪家子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亢令城必須抓捕歸案。”
旁邊的知府洪文軒輕咳一聲,道:“此子正是出自榮國府,乃當今工部員郎中賈政的庶子。”
巡按禦史焦芳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禁不住重新打量了賈環一眼。
姬公公笑道:“原來是榮國公之後,難怪看著有點政老爺的樣子,仔細算來,咱家跟政老爺還算有點交情,環哥兒你叫咱家一聲姬爺爺也不為過!”
賈環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抱拳道:“賈環何德何能,不敢高攀!”
姬公公雙眼眯縫起來,心中冷笑:“好小子,挺拽呀,敬酒不喝,喝罰酒是吧?行,咱家便陪你玩玩,看看胳膊是不是拗得過大腿。”
“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這時那打手頭子厲山又叫嚷起來,其他打手也跟著大聲叫冤。姬公公眼珠一轉道:“環哥兒,這些百姓也是你下令抓起來的?”
賈環淡道:“這些並非百姓,而是城中的流氓地痞,受亢家指使聚眾鬨事,試圖阻撓辦案,難道不該抓起來?”
姬公公冷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們是被亢家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