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一開始反對均分方案的人也鬆動了。
他們神色各異,但都寫滿心事,腦子轉得快,嘴上應得也快。
安無咎盯著周亦玨,看他在一群人中如魚得水,偽裝得像極了一個至善至純的好人。
這場遊戲其實根本算不上遊戲,也無需動太多腦子,隻是一個鋪墊罷了。
獻祭者之中,越是表現得光明正義,越有可能獲得其餘人的擁戴,反之則舉步維艱。
如果不出現那個匹配錯誤的插曲,安無咎原本也會願意為了同伴挺身而出,為眾人出謀劃策,但現在沒有那個必要了。
大家一個個同意並上前,擬定協議已經有些來不及,條條框框又得討論一遍,因此大家也隻能口頭協定。
周亦玨回頭,一雙狹長上揚的眼盯著安無咎,“你呢?安先生,像你這樣明事理的人,也一定會同意我們的方案吧。”
安無咎也回敬他一個微笑,“當然。”
時間所剩無幾,安德魯又一次強調了眾人團結一心的重要性,然後來到安無咎的身邊,“你是一號,要第一個進去。”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將防備心擺在臉上,而是十分熱忱。
“拜托你了。”
安無咎點了點頭。
時間還剩一分鐘。
待他走後,安無咎與沈惕對視一眼,儘管沒有說話,但兩人都確信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讓吳悠幫忙傳達一下,包括那個人。”
不遠處的周亦玨看著安無咎對沈惕說了些什麼,然後朝祭壇前的門走去,他的臉上和以往一樣,沒有太多表情,天生的賭博好手該有的一張臉。
當他站在祭壇前的時候,那扇門轟的一聲關閉了。
吳悠一直盯著那扇門,直到沈惕拿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示意他靠過來。
沈惕低下頭,低聲對吳悠囑咐兩句。
“去,告訴你南杉哥哥。”
吳悠瞪了他一眼,又對他剛剛告訴自己的話感到懷疑,“真的要這麼做?”
沈惕隻聳了聳肩。
吳悠幾番掙紮,還是轉告了南杉和諾亞。
他本想連藤堂櫻也一並說了,但她一直在周亦玨那一邊,不得時機。
安無咎很快便出來了,在外麵的人看到他也不好圍上去問,沒想到安無咎自己先開口:“進去之後就會出現一個投影的選項,填進去要獻祭的數量,就可以了。”
於是其他人也按照順序一個一個進入其中,第二個是老於,第三個是藤堂櫻,第四個是周亦玨……
直到編號為12的鬆浦守梨從獻祭室裡出來,獻祭遊戲才正式結束。
“就……這麼簡單?”梅根總覺得怪怪的,感覺這次的熱身賽過於簡單了。
“應該要公布結果了吧。”老於望向天花板。
不多時,聖音便如期而至。
“獻祭結束,即將為各位公布結果。”
安無咎麵無表情,連一開始緊張的吳悠現在都不緊張了。
“獻祭失敗。”
聖音宣布的結果令在場眾人嘩然。
“是誰沒獻夠?”老於往安無咎的方向看過來,“是你,對不對!”
安無咎那張冷漠淡然的臉漸漸地染上笑意,嘴角微微揚起,一副友好善良的模樣。
“怎麼會?”他語氣很輕,與老於重而篤定的指責形成對比。
“說好了要獻4000,我當然也是按照約定做了。”
老於經曆過紅與黑的副本,自然是不相信安無咎的。
但他沒有證據。
“聖音!公布每個人的獻祭數量!”
他的要求得到了安德魯的回應,“沒錯,我們要求公開。”
但聖音卻拒絕了。
“規則已經很清楚了,這是匿名獻祭。我隻能為各位公開總額。”
說完,祭壇的上方出現了一個數字。
竟然隻有兩萬整。
“兩萬?”
安德魯眉頭皺起,眼中滿是訝異,“為什麼……”
“一定是有人背叛我們了!”梅根不解,“為什麼聖壇不告訴我們每個人的數量,這不合理。”
“或許……”周亦玨輕聲說,“這就是給我們的一個教訓吧,讓我們不要輕信於他人。”他歎了口氣,“沒關係,也就是損失了一點積分,總歸是沒有性命安危。”
“積分?”老於憤怒不已,轉過身,兩步上前一把揪起安無咎的衣領,“就是你乾的,我知道。”
安無咎並不惱,“已經結束了。”
“你!”
“哪怕我真的沒有給,你想想。”安無咎不慌不忙道,“兩萬,按照約定,最多五個人選擇了獻祭,剩下的七個人都是零。”
“老於,你要找的,恐怕不止我一個。”
沈惕一把抓住了老於的手腕,狠狠一握,臉上還是笑著的,“冷靜點,老夥計。”
老於不得不鬆開了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除了安無咎,他心中沒有其他任何嫌疑人。
安無咎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垂著的眼抬起,對上安德魯。
這些早就在安無咎意料之中。
的確像周亦玨所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在這種情形之下,大家想要的均並非4000,而是0。
每個人都付出等價的四千積分,其實是極端情況。
誰也沒辦法保證他們之中不會出現哪怕一個叛徒。隻要這個叛徒出現了,哪怕他隻獻祭了3999,遊戲一樣是失敗。
就算這裡麵有人自我奉獻,給出超過4000的獻祭,可也隻會是那個不遵守約定的叛徒獲得唯一的勝利,因為隻有少交的叛徒才會有更多的餘額。
越自私,越有可能獲勝。
在這種勝利條件的驅動下,哪怕大家再善良,可一旦群體裡出現不信任者、不熟悉者的時候,也一定會動搖。
如果我給了4000,其他人呢?萬一有一個不遵守諾言。
這4000豈不是打水漂了?
在這種思想的作用下,這場遊戲注定要走向失敗。
哪怕眾人之中存在多個奉獻者,願意付出比彆人多好幾倍的積分來進行獻祭,可這已經不是第一輪遊戲,這裡的人哪怕再不聰明,也吃過他人的虧,踩過彆人使過的絆子。
老老實實在團隊中遵守諾言,等待著極端情況下渺茫的勝利,可能會因為背叛者白白流逝4000積分。
而主動背叛其他人,選擇零獻祭,則根本不會損失一分錢,最多不過是當不了勝利者,拿不了優勢。
但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拿不了勝利者,彆人也一樣。
最大的平衡性勝利就是沒有勝利。
從聖壇宣布規則的時候,安無咎心中就已了然。他不發一言,隻是想觀察場上其他人的行為邏輯。
他也很清楚,這場遊戲裡,自己如果遵守諾言付出四千甚至更多,周亦玨也一定會零獻祭,他同樣算準了這些,不可能不選擇背叛。
而且,他必然會把這份背叛算到自己頭上。
與其如此,安無咎不如也放棄獻祭,至少不會虧損積分,做實了背叛的罪名。
不僅是他,他還要其他人也一起選擇零獻祭,減少損失。
現在能有兩萬的獻祭,安無咎想,安德魯自己應該多給了很多,否則根本到不了兩萬。
麵對他的虧損,安無咎心中並不愉快,或許是因為他很像一開始的自己,又或許是不忍看到一個誠摯的理想主義者漸漸磨滅心中的火種。
“你告訴給他了嗎?”安無咎問吳悠。
“說了。”吳悠看向安德魯,“他不同意。”
他隻托吳悠告訴安德魯一句話,全部零獻祭才是這場遊戲真正的解法。
但他似乎並不接受,他相信人性中美好和值得信賴的一麵。
安無咎隻好放手,他在安德魯的臉上看到了失望,掙紮,不平和難以接受,但現實就是這樣,他已經為安德魯指明了一條路,儘管它泥濘不堪。
“熱身賽結束。”聖音宣告著遊戲的終止,“本輪熱身賽沒有贏家,這意味著沒有任何一名玩家獲得獎勵。”
“因此,本輪正式遊戲將由係統為各位選擇賽製。”
說完,祭壇上的火焰霎時間變高,幾乎要燒到天花板,焰心的銀藍色美麗無比,竄動的火舌有如吉普賽女郎舞動的藍色長裙,旋轉,飛舞。
火焰上方出現兩行血色字樣。
[團隊賽製,暗隊
正式遊戲:血月之祭]
安無咎憑直覺回頭,那原本封閉的牆上忽然間多出一扇窗,結冰的玻璃透出被風雪染灰的夜空,窗欞外高懸著一輪血紅色的滿月。
“朝聖之旅再次開啟,祝各位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