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祈福,隻有安無咎一個人鎮定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睛始終望向那結冰的玻璃窗。
南杉注意到他,“你是不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安無咎仍舊望著外麵,儘管他能看到的隻是城中的一座座矮房。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南杉仔細地聽了聽,但他的聽覺實在不如安無咎敏感,隻搖了搖頭,“什麼聲音?”
“鎖鏈摩擦的聲音。”安無咎輕聲開口。
他說完,轉過臉,看了看南杉身後的投影,最後將視線收回。
“我要離開這裡。”他對南杉說。
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被吳悠聽到了,他走過來抓住安無咎的手臂,“你不能走,剛剛聖音都說了,我們必須留在這裡等獻祭開始。”
安無咎卻低聲告訴他,“他並沒有說走了就一定會死。”
“什、什麼意思?”吳悠不明白。
梅根也聽到了,她的手在拿玉米葉時被葉子鋒利的邊緣劃破,正打算在地上畫出那些符號,聽到他的話,便也回過頭,“你不能走啊,七個人一個都不能少,否則祈福就失敗了。”
“沒說一定要活著的。”安無咎指了指沈惕,“你們把他擺到其中一個位置替代我就可以了。”
“天很快就黑了,我沒時間跟你們解釋。”說完,他轉頭就打算離開,並且告訴南杉和吳悠,“你們不用和我一起。”
安無咎打開二樓房間的門,不顧身後其他玩家的阻攔,沿著旋轉樓梯向下,獨自離開了塔樓。
推開門,風雪夾雜著狂歡的聲音迎麵而來,鎖鏈摩擦的聲音反倒顯得微不足道。
安無咎加快腳步,來到了傳教者口中描述的“紅屋頂紅房子”。那棟房子的門口有許多倒著的樹乾,全都覆上白雪。
紅房子的門緊閉著,安無咎伸手去推,一下子便推開了。
房子之中,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攤開的樹皮紙,每一張都已經寫好了內容,多得觸目驚心。
這些紙,紙中的內容,正如這場覆蓋了整座水中城的大雪,蔓延至今,無一處幸免。
安無咎拿起其中一張,上麵空白的部分漸漸地顯現出圖形,裡麵繪製的內容與他們在黃昏獻祭的過程一模一樣!
祭司們挖出了被獻祭者的心臟,老鷹將其叼走吞噬。
他將手中的樹皮紙揉作一團,將整個房子都看了個遍,發現傳說中的長者並不在。
最後,安無咎回到一開始的地方,視線落到石桌上燃燒著的油燈。
而在塔樓裡的吳悠怎麼都不放心,他想去找安無咎,但卻被南杉阻止了。
“既然無咎說過不需要,那我們先在這裡呆著,現在加上沈惕勉強還能算是七個人,你一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吳悠無奈,隻能留在原地,可他怎麼都不放心,時不時望向窗外,直到他忽然看到了火光。
“那是什麼……”
采集樹皮來上交給長者
的城民來到紅房子,看到的卻是滔天大火。
“著火了!”
他看到了安無咎離開的背影,也連忙跑開,跑向侍衛和其他城民聚集的祭典上。
“有一個祭司,他瘋了!他燒掉了所有教文!”
祭典上的侍衛也看到火光,立刻追捕安無咎。
而安無咎此時戴上了鬥篷的帽子,已然混入所有參與祭典的城民之中。
他抬起頭,看著通往神殿的那高高在上的台階,這裡發生的一切如他所想,血流成河,人間慘劇。
安無咎早就懷疑這個地方,懷疑這個城市的信仰。就算是因為祭司之中出現叛徒,需要被處死,但獻祭的手法也過於殘忍。
雅西亞丈夫口中“首領會帶回食物”,雪中帶著鐐銬的女人的求助,重生之神自我犧牲的傳說,那些狂熱的城民,好戰的民族,樁樁件件都將線索指向同一個事實。
水中城的信仰就是以活人祭祀,每一次的盛典都是他們大範圍祭祀的時候,而他們口中的食物,不是帶回來的火雞和野豬,那根本就不夠分,真正的“食物”就是這些身為同類的祭品。
聖音所謂的祈福儀式全部都是錯誤引導,是想將他們全部困在原地。之所以不讓他們參與接下來的祭典內容,也是不想讓他們都看到這些活人祭祀的儀式。
聖音特意指出祭典順利結束後會開始傳教儀式,也是之前點明這次祭典的內容,對玩家的傲慢一如既往。
最讓安無咎確信的就是他最後一句——祭典結束之後,一切將塵埃落定。
看來祭典結束,所有的活人祭品死去,這場遊戲的第二個目標實現的途徑就會全部被堵死。
而第二個目標說過的,將水中城的所有城民解放出來,還以自由與和平,究其根本,就是毀掉這個已經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
他看著那些人臉上幸福而狂熱的表情,他們對信仰的崇敬與崇拜。
毀掉恐怕是不可能的,大火也隻能燒去記錄的文字。
不如取而代之。
死去的那些人,他們被陳列在覆蓋白雪的石階上,如同一件件展覽品。而那個執行這一切的首領,此刻正接受著眾人的愛戴,張開了沾滿鮮血的雙臂,一步一步從台階上下來,來到城民之間。
城民們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理,讓首領能深入他們之中,傳遞神的旨意。
“花之冠戰役已經勝利!太陽神保佑我們!停止這場大雪!”
安無咎微微低下頭,他看到許多城民的手中都拿著石刀,口中呼喊著首領的名字。
“所有的祭品,他們的靈魂將與太陽神和雨神同在,而肉.體將奉獻給我們,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就在此時,安無咎扭下身旁一人的手,奪走了他的石刀。
首領高亢激昂地宣布著,手中高舉那把殺死了無數人的石斧,“太陽明天一定會升起,大地將重回……”
眾人也跟著高喊,可下一幕卻讓他們全部呆愣在原地。
血飆濺而出,落在了他們的臉上,模糊了雙眼。
在血影之中,首領捂住自己的喉嚨,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而將其割喉的安無咎脫下了鬥篷帽子,露出那張美麗蒼白的麵孔。
城民們震驚無比,有人呆滯,有人驚聲尖叫。
安無咎冷著麵孔,鎮定得瘋狂,“一個人類首領而已。”
他解下鬥篷,卷起長袍的袖口,將自己光潔而雪白的手臂露出來,又拾起地上的石斧,轉了轉身,對四周圍聚攏的城民說,“看好了。”
下一秒,他右手握住石斧,狠狠砍向自己的左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眾人驚呆了,嚇得後退了一步,有的甚至跌坐在地上。
而安無咎隻是勾了勾嘴角,為他們展示自己的傷口。他舉起手臂,讓雪光與白日照耀著綻開皮肉之下銀色的骨骼。
“看到了嗎?我的肉身和骨骼都是不可摧毀的。”
血一滴一滴,落在皚皚白雪上。
安無咎扔下石斧,笑了笑,“我就是太陽神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