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閻錫山如約而來,正好跟馮庸碰個正著。
“漢卿(馮庸)啊,你是張司令的代表,他對裁軍有何看法?”閻錫山見麵就問。
馮庸笑嗬嗬的說:“跟閻部長一樣,我們張司令也支持裁軍。”
閻錫山擺手道:“支持裁軍,那是對老百姓說的,咱們就不必說這種空話了。”
馮庸嚴肅道:“若裁軍計劃秉承公心,那我們張司令自然也一心為國。”
“就怕有人徇私!”閻錫山拍著大腿說,他又問周赫煊,“周先生料事如神,你猜常凱申這次會玩什麼花招?”
周赫煊笑著說:“閻部長何必問我,您跟常總司令恐怕已經達成秘密協定了吧。”
閻錫山瞪大雙眼:“這你都能猜到?”
“如果不是胸有成竹,閻部長會有心思來參加我的婚禮?”周赫煊笑道。
閻錫山坦白說:“我是跟老蔣有些合作,但又覺得不對頭,跟手下參謀討論好幾天都沒頭緒,所以決定來問問周先生。連英國的湯因比先生,都說你是國際問題專家,對中國的問題肯定也有獨到見解。”
周赫煊分析說:“常凱申並非蠢貨,他敢提出裁軍,必然拉一派打一派。中國人講究遠交近攻,必然是拉攏閻部長,而打壓馮(玉祥)、李(宗仁)、白(白崇禧)。我說得對嗎?”
“全對!”閻錫山佩服道。
周赫煊又說:“李、白二人的地盤,離常凱申最近,而且他們屬於新進軍閥,地盤小、底蘊也不足,因此常凱申必然首先對二人下手。等解決了李、白,下一個就好輪到馮玉祥。至於最後嘛,閻部長覺得會是誰?”
“可不就是我嗎?”閻錫山笑道,他清楚這個道理,但卻有自己的打算。
這就是當局者迷,或者說心存僥幸,總認為受傷的不會是自己。
馮玉祥在北伐戰爭中出力很大、損失最多,但半年前的分贓會議上,卻被常凱申刻意打壓,最後得到的好處竟不如閻錫山。
即便如此,馮玉祥還抱著幻想,希望在編遣會議上得到常凱申支持,從而在中央取得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管是以前的北洋政府,還是現在的南京政府,都是合法的中央政府,占據著道統大義。軍閥們是很看重這個的,因此馮玉祥和閻錫山都想謀得高位,在中央政府有了地位和影響力後,聯合其他勢力,通過政治打壓的方式逼蔣下台。
周赫煊不想看到軍閥混戰,他建議說:“閻部長,你最好在常凱申對李、白二人下手時,就站出來反對,這樣才能避免事態擴大。”
“這個嘛,容我再想想。嗬嗬。”閻錫山敷衍道。
周赫煊出的是好主意,也是唯一避免中原大戰的方法。隻要常凱申不能順利壓服李、白,就不敢輕易對馮玉祥下手。
可閻錫山不願意,因為跟常凱申的密約,此次裁軍他屬於受益者。
到嘴邊的肥肉,閻錫山不想放過,至於李、白二人的死活,他才懶得去管。
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但真正輪到自己時,總還抱著僥幸和幻想。
閻錫山覺得,等常凱申解決了李、白,再對馮玉祥下手時,必然弄得天怒人怨。到時候他站出來振臂一呼,聯合各方勢力,就能輕輕鬆鬆逼迫常凱申下野,他自己則有機會成為中國的最高領袖。
周赫煊提醒道:“閻部長,常凱申是絕對不會遵守你跟他的約定的,小心被人當槍使。”
閻錫山說:“我想問的就是這個,常凱申到底會玩什麼花招?”
“過河拆橋,你當心就是。”周赫煊道。
閻錫山還想再問,周赫煊卻閉口不言,因為說了也沒用。直到閻錫山去南京開會,才終於明白什麼叫過河拆橋……
在閻、蔣兩人的密約中,常凱申和閻錫山各獲得十個師編製,馮玉祥八個師編製,李宗仁、白崇禧加起來八個師編製,其餘幾個師歸中央直屬。
此計劃由閻錫山主動提出,然後常凱申順勢答應,他們聯手起來打壓其他人。
可閻錫山萬萬沒想到,常凱申突然臨時變卦,莫名其妙把全國設為八個編遣區,常凱申自己就獨自掌控四個。這個裁軍方案如果嚴格實施,那麼全中國的軍隊,有一半掌控在常凱申手中。
由於閻錫山在開會第一天,就表示出強烈支持中央的態度,到最後他都無法反對這個方案,隻能含淚吃下自己貪心的苦果。
這筆買賣,虧大發了!
開會結束後,閻錫山對自己的隨員感歎:“又被周先生料中了,我就不該支持老蔣,作繭自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