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和他打過筆仗?”安德瑞故意挑事。
“也不叫打筆仗,隻是觀點分歧而已,”魯迅說,“我非常不認可,他在《槍炮》一書最後那章的政治理念。他太天真幼稚了,把當權者想得過於光明無私。拋開最後一章不論,《槍炮》這本書的其他章節,還是非常具有開創性。”
安德瑞問:“自從《神女》出版後,最近兩年的中國文壇,出現了一種魔幻現實主義流派。做為鄉土問題的領袖,你如何看待魔幻現實主義作品?”
魯迅抖了抖煙灰:“首先,我不是什麼文學流派的領袖。其次,我非常厭惡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
安德瑞笑道:“你剛才不是還說,非常認可《神女》嗎?”
“我認同的是《神女》所寫的內容,”魯迅解釋道,“但後續的很多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形式大過於內容。作家為了標新立異,往往故意把時間和情節打亂,憑白增加難度,而對主題的表達沒有任何幫助。這是很荒謬的做法,簡直本末倒置,把變成了猜謎題。我們的白話文運動是為了什麼?是為讓文章變得易懂。如今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比文言文還艱澀,我堅決反對這種寫作形式。”
安德瑞又問:“最近歐洲文學界預測,《神女》很可能拿下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你認為這部作品會獲獎嗎?”
“我不作預測,也對此沒興趣。”魯迅道。
“為什麼?諾貝爾文學獎,可是世界文壇的最高榮譽。”安德瑞道。
魯迅按熄煙頭,微笑不語。
事實上,早在兩年前,擁有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資格的斯文·赫定來中國考察時,就打算提名魯迅做候選人,並托劉半農詢問魯迅的意見。
魯迅直接寫信拒絕了,截取內容如下:“……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們得不到……或許我所便宜者,是我是中國人,靠著這中國兩個字罷……我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賞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們,誰也不給。倘因為黃色臉皮人,格外優待從寬,反足以長中國人的虛榮心,以為真可與彆國大作家比肩了,結果將很壞。”
可見,魯迅跟時下的中國人一樣,有些看不起自己。或者說,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好,還要繼續努力,才能跟彆人相比。
也可以說,魯迅的腦子很清醒,沒有被諾貝爾獎的光環給晃暈了頭。因為從世界文學的尺度來衡量,中國確實還沒有足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
當然,周赫煊屬於一個例外。
魔幻現實主義風格太炫酷了,完全顛覆如今的寫作和方式。《神女》做為其開山作品,而且內容也格外優秀,是完全有資格拿諾貝爾文學獎的。
在魯迅看來,周赫煊拿諾貝爾獎,對中國來說是件壞事。
可想而知,到時候大家又要虛榮心膨脹了,認為中國已經走到世界前列,糟糕的國情現實反而被這些虛幻的榮譽所掩蓋。
安德瑞采訪了近20分鐘,最後說道:“請你綜合點評一下周赫煊先生。”
魯迅仔細思考說:“平心而論,在思想和學術上,周赫煊當屬晚清以來第一人,他超過辜鴻銘、梁啟超甚多。在詩歌和領域,他也是最優的一等,特彆是長篇,當今中國無出其右者。至於他的政治觀點,還是那句話,我不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