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小孩兒低頭道:“媽媽不讓我去。”
女人連忙解釋:“先生,你跟校長還有學校的老師都是大好人,給你們添那麼多麻煩,實在過意不去。”
周赫煊問小孩兒:“你想讀書嗎?”
“想。”周杭使勁點頭,眼中帶著渴望。
周赫煊笑問:“我聽王校長說,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周杭撓頭道:“我是比其他同學記得更快。”
周赫煊拿過課本,翻到最後麵幾頁的古詩說:“這首詩我教你,聽好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你記住了嗎?”
“沒,沒有,”周杭搖頭,“隻記住第一句。”
周赫煊又讀了兩遍,繼續問:“現在呢?”
周杭立即背誦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神童啊!”
一直沒吱聲的鐘觀光老先生,突然大喜道,就跟看寶貝一樣盯著小孩兒看。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喧嘩聲。
周赫煊推門出去,隻見門外站了四五個中年婦女。
其中一個婦女問:“你是學校的先生?”
周赫煊點頭說:“我是。”
那婦女道:“先生啊,你可不能讓這家的崽子去讀書。他要是再去學校,我們家的小三子就不去了,要被帶壞的。”
“就是就是,不能讓他讀書。這一家都是壞種,丟人!”其他婦女紛紛附和。
周赫煊眉頭緊皺,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他能花言巧語說服軍閥、官僚和外國領事,卻沒法跟一群文盲婦女講理。
“咳咳,”鐘觀光咳嗽兩聲,對女人說,“我很喜歡這個孩子,想認他做乾孫兒,並且帶他去北平讀書,你舍得嗎?”
女人一愣,隨即噗通跪地,磕頭道:“舍得,舍得,謝老爺大恩大德!”
“快起來,彆跪了。”鐘觀光趕緊去扶。
女人不但沒起來,還把自己兒子扯來跪下,叮囑道:“快給乾爺爺磕頭,快叫爺爺!”
周杭雖然聰明,但畢竟隻是小孩子,稀裡糊塗磕頭道:“爺爺。”
鐘觀光老懷大慰,點頭微笑,對女人說:“逢年過節,我會讓他回來看望你。”
女人更加歡喜,磕頭磕得砰砰響,哭泣道:“老爺長命百歲,我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外麵那些婦女聽到動靜,頓時羨慕不已,一個個奮不顧身地往裡衝,大喊道:“老爺,我兒子也乖,你收他做乾孫兒吧!”
周赫煊和譚熙鴻麵麵相覷,都被這場麵搞得無語了。
給女人留了些銀錢,周赫煊三人默默離去。鐘觀光還要在天津住幾天,等他返京時,就會帶著小孩兒一起走。
周赫煊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聯想到阮玲玉主演的電影《神女》,隻能感歎藝術來源於生活啊,現實比影視作品還要悲哀。
攤開稿紙,周赫煊寫下“神女”二字,他要把這部電影改成,投到上海的《月報》去。這種嚴肅題材作品,不適合他即將主編的《大眾》副刊。
《月報》的發行量很大,希望能借此改變一些讀者的觀念吧。